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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作者:我送你一枚月亮      更新:2025-03-03 09:41      字数:3268
  ……最后这句未免还是有点蛮夷了。
  谢痕轻声笑了下,呛出零星血点,燕斩玦拿白狐绒小心替他擦拭,青筋暴起的手臂剧烈颤抖,眼泪砸在谢痕的唇角。
  谢痕咂摸这点冷水,低声抱怨:“好苦……”
  “怪我。”燕斩玦从没这么阴阳怪气过,“我就该先拿冷梅香把自己腌透了,给陛下哭点梅花酒。”
  谢痕笑得咳嗽,他从不知道燕斩玦这么会讲笑话,他笑得停不住,胸腔痉挛了下,大片发乌的淤血顺着口鼻喷涌而出。
  这些血不鲜红,没有热意,寒冷异常,充斥着阴冷不祥。
  这是帝王家的罪孽,是谢痕从胎里带的毒,它来自后宫纷争、势力倾轧,来自一座装满了活死人的棺材,数不清的人影来来往往,推出作为祭品的幼童。
  谢痕被燕斩玦抱下车。
  燕斩玦踉跄了下,抱着他跪在草地上,沾染了毒血的草隐隐枯萎。
  燕斩玦没躲开这些血。
  他不在乎,谢痕的毒性入了肌骨,无法拔除,那他也沾染好了。
  谢痕也不阻拦,靠在他肩头,脊背头颈被燕斩玦力道柔和地托着,喉头微弱痉挛,每一下都涌落大片乌血。
  直到太阳又西垂。
  直到谢痕仿佛真的不剩下什么血可吐。
  燕斩玦柔声叫他:“谢痕。”
  他知道谢痕没力气回应,他走到潭水边,试了试水温,水被午后烈日晒得微温,但谢痕一定觉得凉,燕斩玦放轻所有动作,完全把人护在怀里下水清洗。
  吐出毒血是好事,要尽快洗净,不能再沾染太久。
  落日烧得半边天赤红刺眼,这样的赤红也蔓延进潭水,燕斩玦轻轻亲怀里寂静的人,清洗干净血污。
  他抱着谢痕轻轻拍抚,他贴着谢痕的额头,拉着谢痕的手。
  接着他像是被烫了下。
  燕斩玦看着垂落的睫毛,日色尚存,天边火烧,这不是夜里,他小心亲吻睫毛里溢出的水汽。
  冰冷羸弱的小指轻轻勾他的手掌。
  那又能怎么样呢,不说就不说吧,燕斩玦叹了口气,他又不是不知道谢痕的脾气。
  “我知道,我知道。”燕斩玦小心收拢手臂,“我抱着你呢,谢痕,你知道我死活都放不开手的。”
  “我们好好的。”
  燕斩玦说:“再也不分开了。”
  第53章 潇洒一生
  他们一路往天山去。
  路越走越奇险, 天气也越来越寒,有些地方甚至隐隐看到终年不化的积雪。
  燕斩玦捏了一点雪花,洒在谢痕的睫毛上。
  睫毛微弱动了动。
  慢慢张开, 谢痕的瞳孔是种枯败的灰,但神情安宁放松, 陷在柔软的白狐裘里朝他微笑,笑容很柔和干净, 隐约透出些许这个年纪本就该有的少年模样。
  燕斩玦也笑了:“睡得好么?”
  谢痕的手指动了动,燕斩玦捧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谢痕摸出他是谁:“阿玦。”
  燕斩玦答应, 他亲吻谢痕冰凉柔软的嘴唇, 抚开散落的长发, 他把谢痕小心捧在怀里,喂给谢痕一点饴糖。
  谢痕的心力像是靠那种刻骨的仇恨纠缠,仇恨消泯,心力也自然散去。不再每天都能醒来, 有时昏睡着吐血、发病,神智也逐渐不那么清晰。
  这次不再是装的,谢痕过去靠执念硬压毒性,如今全汹涌反扑回来。
  这是必然会有的代价,系统也无法阻止。
  燕斩玦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
  这十九年, 谢痕焚膏继晷, 煎熬尽了心血, 如今只不过是好好睡一睡、歇一歇。
  谢痕早就该好好歇歇, 他所承担的责任远超过道义, 那些懦夫、伪君子,不敢承担亡国的骂名, 于是不择手段催熟一个最无辜的幼童,套上一身明黄龙袍,割得鲜血淋漓,再架上点燃的柴堆。
  燕斩玦厌恶这一套,恨不得撕碎。
  他给谢痕编造新的出身:“你醒了,谢痕,你生着病,不要动脑,耗费心力你又会吐血。”
  “你不用想这是怎么回事,我直接告诉你。”他告诉谢痕,“我是北地牧马的蛮夷,你是汉人,是我抢来成亲的新婚妻子,你病得太厉害了,我带你去采药。”
  谢痕不知道信还是不信、清醒还是迷糊,只是微微弯着眼睛,靠在北地蛮夷的怀里:“哦……”
  “真的。”燕斩玦低头亲他的眉眼,“谢痕,我答应你,只要你好起来,我所有的马都送给你。”
  “我有很多马。”
  燕斩玦说:“最小的能抱在怀里,很乖,很好玩,还会舔你的手。”
  谢痕轻轻笑了:“那真好。”
  燕斩玦握住他的手,给他哺喂一点蜜水,等这点水慢慢淌进干涸的喉咙。
  谢痕靠在他怀里呼吸,气息柔软冰凉,像一团将散未散的云雾,燕斩玦解开衣襟,用身体温暖他,谢痕胸前的伤痕又在流血。
  燕斩玦解开绷布,是一道横在心口的刀伤,这是谢痕让他做的,那天夜里谢痕毒入心窍,毙命在即,用最后一点力气教他怎么放血清毒。
  谢痕让燕斩玦用小刀刺进自己的心口。
  “我是要活下来。”
  谢痕告诉燕斩玦。
  那些难熬的年岁里,他也不是没事闲着自己划自己玩,这是保命的办法。
  谢痕承认他不说就是因为喜欢看燕斩玦着急心疼。
  燕斩玦以为他是太痛苦了,为了排解扭曲压抑的绝望,不得已自虐,其实没这么严重,谢痕的确痛苦,但他能通过燕斩玦,依然维持那个摇摇欲坠的平衡。
  “朕故意的。”谢痕叹息,“朕不是好人,阿玦,扔了朕喂野狗吧。”
  燕斩玦:“……”
  这话如今成了两人玩闹拌嘴的旧账。
  谢痕也学会了开玩笑,燕斩玦被他气得乐了,心底近乎爆炸的焦虑惶恐稍稍缓解,总算稳得住手,咬着喉咙里那点血气,割开谢痕本就伤痕累累的胸肋。
  那次谢痕没有失约,放了血、清了毒,燕斩玦不撒手地死死抱了他三日三夜,谢痕慢慢活过来。
  于是燕斩玦原谅他欺骗自己的罪行,翻出账本,握着谢痕的手又撕掉一页。
  ……
  谢痕像是察觉到他在看什么:“不疼。”
  燕斩玦握着谢痕的手,给这道伤洒上止血药粉,仔细包扎,谢痕瘦得太厉害了,呼吸时肋间皮肤甚至像是飞蛾半透明的薄翼,半青半灰,经络泛着淡淡绀紫。
  燕斩玦点头,他依然相信谢痕说的一切,他用和当地猎户新换的白狐绒轻轻裹住谢痕,让人靠在自己肩头。
  谢痕陷在柔软的白狐皮毛里,下颌贴着软绒,鬓边渗出些汗,燕斩玦替他小心地轻柔擦拭,把发丝拢到耳后。
  燕斩玦轻声问:“这样舒服点吗?”
  谢痕微微笑了下,他已躺不下,仿佛覆了层雪粉的霜白口唇翕张,冰冷手指牵住燕斩玦的手掌。
  “我知道。”燕斩玦答应,“不会松手的,谢痕,我抱着你呢,我永远抱着你。”
  燕斩玦收拢手臂,谢痕的身体被他托起,头颈就不着力地软软偏向一侧,嘴唇擦过脖颈间的旧疤痕,凉意渗透,燕斩玦托起淡白脸颊,谢痕已经又陷入昏迷。
  燕斩玦尽全力催马快走。
  他们走过群山莽原,走过崎岖山路,雪越来越多,天山上的雪终年都不融化。
  谢痕上不了山,燕斩玦在山下扎了帐篷,弄得暖和舒适,这里没有人烟,燕斩玦尽全力用雪和石块伪装帐篷。
  忙活完这些已经天黑,燕斩玦要从南面上山,他问过了,一来一回要三天。
  重病之人自然不可能撑得过三天。
  谢痕有办法。
  谢痕手里还有种假死药,本来是准备给燕斩玦的,倘若来不及把人流放,就赶在国破前将燕斩玦“赐死”。
  喂了假死药,再用棺材装着人送回北地,谢痕起誓这计划很完整,他会在棺材里给北地蛮夷配把斧子。
  燕斩玦将信将疑,但看在谢痕难得发誓的份上,又将账本撕掉一页,把假死药接过来,贴身仔细藏好。
  现在他回到帐篷里,轻声叫醒谢痕,如今谢痕已无力扼制毒性,夜间心性真的混沌,又变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即使被病痛折磨得再痛苦,也会因为被他抱着而高兴,露出笑容。
  燕斩玦用风铃哄他开心,又喂给他蜜水,谢痕喜欢蜜水的滋味,声音微弱但欢快:“哥哥。”
  燕斩玦柔声答应。
  他要给谢痕喂假死药,假死之人不再消耗生机,最多可撑过七日。
  七日一过,倘若燕斩玦再不回来,谢痕就必死无疑。
  但如果他能取回天山的灵药,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能解了毒,好生调养,五年、十年,慢慢地养,谢痕的身体迟早会康复。
  谢痕才十九岁,养上十年也年轻得很,他们可以一起在草原上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