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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作者:林中有雾      更新:2025-03-14 11:58      字数:3639
  
  他在临时的书桌前坐下,面前放着的是一张江新月的病案。病案是乾县颇有名望的大夫所写,老大夫把脉之后就知道病人最近的生活状况如何,一五一十地记录下来。
  病案上面的字在江新月还没醒来时,徐宴礼已经看了上百遍,都能记得每个字在什么位置。
  可他还像是头一次见到病案般,逐字逐句地看完,一张脸已经阴沉得不像话。
  烛火的灯芯爆出轻微的响声,火光摇曳在他沉沉的面容上,无端添了压抑的感觉。
  他回过神来,仔细将那几张纸叠好凑近到蜡烛旁,火舌舔着纸就燃烧起来。
  盯着手中燃烧的病案,他问道:“知县大人那边怎么说?”
  莫云听见他问话,头垂得更低,“已经问清楚了,乾县域内便有一处马场,知县疑心是马场出了纰漏,所以要压表姑娘过去审问。不过已经派人将那匹马送到马场看了,铁蹄上的记号对不上,似乎是青海一地的战马,且耐力极为强悍,不是一般骑兵能分到的。”
  “青海一地?”
  “青海一地是镇国公裴延年带出来的队伍在驻守,前段时间镇国公打到了察哈尔部落的腹地,连胡人的旗帜都砍了,这一战边境能消停十年。圣上原本想召镇国公回京,貌似镇国公也受了重伤,被特许伤好之后再进京。”
  “小的从知县那边套了话,说是上面的知府早就交代,这一带来了位大人物要约束好手底下的人,免得犯了忌讳。”莫云顿了顿,还是顶着主子越来越平静的视线,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怕来了这一带的人就是镇国公,若是……若是表姑娘……”
  “哦,哪里有什么表姑娘?”
  病案烧到最后一点时,徐宴礼抬起另一只手,如同感觉不到火的热度般,直接将那丁点灰烬掐灭。
  “去同知县说,这女子是徐家的家奴,因毒害主母潜逃,已经处死了。”
  他用手扫了扫桌面上的灰烬,往椅背上靠去,又恢复到原本儒雅从容的样子,只是手上终是沾满了污秽。
  “至于替初初诊脉的大夫,就请他一家老小去渭南定居吧。二叔匆匆过去,府中人员都未齐备,正好补上了。”
  “是。”莫云领命道。
  第6章
  006
  “死了?”
  裴延年猛然站了起来,一只手撑在案桌上,粗布麻衣之下隐隐能看见贲张的肌肉,情绪失态。
  冲击过后,他又冷静下来,视线从堂前跪着的捕头和已经缩成一团的马行管事掠过,而后又看向知县,沉声问:“他们将人带走之后,你可曾提审过?路引呢?卖身契呢?”
  喉咙咕笑,他面寒如水,“就是死了……尸体呢?”
  随着他更加森寒的语气,知县头上冷汗连连,腰弯得更深了。“不……都不曾见过。”
  “好一个‘都不曾见过’,既然都没有见过,你又是如何结案,又如何判定人已经死了!”
  手中的卷宗被重重摔在案桌上。
  裴延年往前走了两步,就瞧见占据了整整一面前的榆木书架。
  书架上妥善排放了各类卷宗,且卷宗都以日期做出标记,上面翻动整理的痕迹一眼就能分辨出。乾县的知县不说有多大政绩,就是这番心思也能瞧出并不是什么尸位素餐、无所作为之人。
  他压下心中的火气,闭着眼道清其中关键,“徐家既然在乾县逗留数日,花了大心思搜寻下落而不是委托官府缉拿罪奴,其中必有隐情。你也知晓,不过是碍于徐家声势不愿开罪,任由徐家将人带走。”
  书架旁边开了窗,到了白天屋内原本该是亮堂堂的一片。不过知县怕卷宗暴晒之后容易折损,又让人在窗户前挂上了墨绿色的素色帘子,将天光的遮挡了大半,屋内就更显得昏沉逼仄。
  而男人站在逼仄的环境中,身量几乎要与书架等高,宽肩窄腰,神情肃穆,杀伐果决之气铺张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冷汗落进了眼里,知县半分不敢抬手去擦,心中不由苦笑。
  渭南徐家是名门望族,徐家族长年逾四十已经是一户之长,位极人臣几乎是可以预见的事。徐家的嫡长,又岂是他这个芝麻小官能开罪起的。
  可面前的这位大人物,他更更更得罪不起。
  裴家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裴老将军白身跟着先祖打天下,一门四将志在平定边境捍卫大周疆土。裴老将军同两位裴将军先后战死,保住边境十二城,军功赫然。哪怕这位年仅十岁就继承爵位的国公爷什么都不做,都能躺在父兄的功劳簿上荣耀一生。可这位国公爷十六就上了战场,迅速稳住边境不说,连败敌军甚至杀到敌军老穴中,生擒首领。
  消息传回大周时,谁不是激动万分,津津乐道许久。
  可他哪里知道那个骑毛驴逃跑的小娘子能和这两位人物都扯上关系。
  真要是未卜先知的能力,别说是骑战马了,他都能跪下来求小娘子骑着他跑。
  “国公爷……实在是小娘子同那位徐家公子应当是认识的。战马丢失确实是大事不假,可一来确实同县内的马场无关,二来徐家公子做保,又没有闹出什么问题来了,下官……下官也不好……唉。”
  捕头心里将自己的小舅子骂了千万遍,此时抓住机会连忙道:“小娘子确实同徐家公子认识,她来了乾县之后就去各家客栈打听。”
  裴延年猛然睁开眼,转过身来问:“她来打听人了?”
  过高的身量遮挡住大部分的光,一张脸完全沉浸在阴影里,紧绷的下颌如同一柄锋利的刀子,强悍如天降神罚,威压尽显。
  “是的,小的都问过客栈的店家了。不过徐家公子今早出去了,这才错开了。”捕头抓住机会抢忙道:“徐家公子接了人之后第二天就走了,小的不放心还问了问他下榻客栈的东家,据东家说他们提过要去京城之类的话。”
  裴延年这里,脸色更黑了。
  显然荞荞不是什么吵架之后一时冲动要离开,而是策划很久。
  只是她分明口口声声说喜欢他,说离不得他,说他去哪她就跟着到哪,怎么背地里就在想着怎么离开他?
  感情他在付出感情的时候,她在同自己玩心眼子。
  裴延年的火气就上来了,他非要将人找出来,好好教训一顿不可。
  “此事便这样结案吧,不过既然知晓追风是我的马,案宗便不必写了。”饶是再生气,裴延年还是将烂摊子收拾了,嘱咐知县道。
  知县将自己并不壮硕的胸脯拍得直响,保证道:“放心吧。”
  裴延年点点头,迈着阔步离开,准备处理好这边的事就立即回京。
  玩心眼子是吧,那就不要被他抓到。
  ——
  乾县后续的经过,江新月全然不知,此时的她已经坐上了马车在进京的路上,突然打了个喷嚏。
  说不准就是有人在说她的坏话。
  说不定就是裴三醒来之后发现她离开,然后指着她用过的东西对她骂骂咧咧。
  “小心别着凉了。”徐宴礼将披风罩在她身上,又给她倒了一盏热茶,“我们走的路还有好久到县城,着凉就麻烦了。”
  江新月又不是孩子,知道轻重,将身上的披风裹得更紧点。听徐宴礼说完之后,她忍不住问道:“我们为什么不走官道啊,非要绕路多走这么一程?”
  “官道才出了事,我不放心。徐家跑商有专门的路线,不如就顺着这个路线走。”
  “是这样啊。”江新月全然信任徐宴礼,自然就错过了徐宴礼在说这句话时脸上闪现过一丝僵硬。
  也是她现在的要求很低,能回去就已经很好了。
  她安安稳稳在马车里坐着,有新鲜的水果和茶点,无聊了有徐宴礼在旁边聊天解闷。
  小时候江新月就仗着自己得宠,跟着表哥们一起启蒙读书,因此情趣审美都极为相似。徐宴礼能陪着她静静欣赏秋雨,能听懂她随口而说的感叹,也会指点她画中的不足之处。
  这让她不得不感叹,裴三果然就是个不解风情的。
  她还记得裴三非说她身体差,大早上将她拖起来爬山。爬到半山腰时,她听见了一阵极为空灵的鹿鸣声。
  寻着声音望过去,就看见朝阳升起之处,一只小鹿站在繁盛的草木丛中,迎着光引颈长鸣,空灵的声响萦绕在深山当中。
  那一刻带给她的震撼是极强的,她忍不住拍了拍裴三的肩膀,兴奋道:“原来‘呦呦鹿鸣’是真的,你听听看,好听不好听!”
  “好听。”裴三点点头,又看了看那头小鹿,转而转过头认真问背上的小妻子:“鹿肉味道也不错,你想不想试试看?”
  江新月:“……”
  不解风情第一名!
  她忍无可忍捂住裴三的嘴巴,恶狠狠道:“闭嘴。”
  不过当天现烤的鹿肉确实还不错。
  江新月还没来得及细细回味鹿肉的滋味,突然手腕被人用折扇敲了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