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她没想过,总是稀里糊涂撒谎带过去,毕竟嘴甜能省很多问题。
可裴延年确确实实帮了她很多,让她没有办法再去逃避。
她其实知道,自己并不是个好人。
如果是裴三,她可以很肯定地说不在乎,她不愿意留在那座似乎怎么都走不出去的大山,和不解风情作风强势的山野村夫。包括后来将他藏在小院,都存了利用完之后将他送走的心思。
可是她在乎裴延年,这份在乎当中掺杂了许多东西,她自己都不肯定究竟有几分真情假意。
裴延年不知道这点吗,不知道她的欺骗、隐瞒和隐藏在在欺骗、隐瞒之下的嫌弃吗?
知道的。
可他们还是成了亲,多么别扭的一件事。
江新月低下头,“裴延年,实在不行的话……”
“楚荞荞!”裴延年厉声喝止她的话,宽大的手掌握紧了扶手,身体不可抑制地前倾,如同克制的猛兽。
“你骗了我那么多次,就差这一次吗?”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的头整个低垂下去,露出紧实宽厚的肩背和鼓动起来的手臂线条。
江新月的呼吸停顿住,一时不敢上前。
许久之后,他直接站起身来,也没有去看旁边的女子,声线恢复了平静,“你先好好休息,我出去办点事就在书房歇下,不用等我了。”
说完之后,他便毫不犹豫地朝着门外走去。
江新月一时觉得心慌,下意识想伸手去拉住他,可却迟了一步,手中空空荡荡。她看着男人离开的高大身形,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
裴延年随后去了主院。
这个时候温氏还没睡,听见他来还挺高兴地出来,等见到垂首站在门口的两个丫鬟时,她的笑容淡下去。
“江氏让你来的?你们吵了架?”温氏偏过头“呵”了一声,怒火攻心,“我说她怎么那么爽快地就答应,感情都打算好了要阳奉阴违,在这中间撺掇起来。”
“我没和她吵架,也不是她让我过来的。”裴延年捏了捏眉心,“我将这两个人送回来,就是想告诉您一声,我没想过纳妾,清风院也不会进新的人。”
温氏冷笑,半个字都不信。
裴延年抬起手,问山立即将两个婢女都带下去,顺手将门关上。
等合上门,裴延年顿了顿才开口,“江氏年纪小,许多事不懂,有什么您可以直接和她说,送人就免了。”
“我说她就听了吗?我让她收拾行李她收拾了吗?”温氏急速两步走到裴延年面前,怒火都往上直涌,“成亲这么多日,我就没有见过她为你操心过一件事,张罗过一顿饭,哪怕是替你绣个香囊我都认了。可是她做了吗!她不仅没做,还指挥你替她母亲忙前忙后,一点都不考虑你累不累,有没有精力去忙。”
她越说越生气,声音也跟着大了几度,质问道:“你是要出去剿匪,又不是出去游玩,她听说之后居然没有半点担心的神色。我作为你的母亲,我不该生气吗,不该吗!”
裴延年解释,“她是在京城长大,没有接触过战事,怎么知道凶不凶险。”
“你可醒醒吧,她就是不在乎你。”
刚说完这句话,裴延年的脸色瞬间就冷下去,整个身体往椅背上一靠。
温氏没注意到这点,挑明了说:
“你以为我不知道,她来了京城之后迟迟没进镇国公府,就是不知道你的身份,准备悔婚再选一门好亲事。知道你的身份之后,她又眼巴巴凑上来要和你成亲。你觉得这样的人能和你过一辈子?”
她走到裴延年身边,缓了缓语气,苦口婆心劝道:“延年,你是要上战场的人,可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真要是到了那天,你敢说她不会放下你直接一走了之?”
裴家,已有三人先后战死沙场。
这是一件极为残忍,可温氏不得不考虑的事
——万一裴延年有了个好歹,他的妻子能不能留下来守住裴家。
裴延年看向自己的母亲,严肃认真,郑重道:
“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可这桩亲事原本就是我强求来的。她爱我也好,不爱我也好,我也没那么在乎,我在乎的就是她能留在我身边。”
让他能有一个短暂停靠的地方。
可是后面这句话对于温氏来说,太过于残忍,便没有说出口。
温氏被气得指尖都在发抖,“你糊涂!”
“人不可能一直清醒,糊涂点我也认了。”裴延年低下头,视线在手背上数不清的细小疤痕上停顿,而后说:“就是真的有马革裹尸那一日,我倒是宁愿她心狠些,而不是守在裴家,过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日子。”
温氏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愣在原地,长久没出声。
她也已经上了年纪,容颜不复往日的年轻开始出现皱纹,站在昏黄的烛火之下了,整个人更加老态。
她嘴唇上下翕动着,声音是自己没察觉地颤抖,“那你是在说我和你的两位嫂嫂吗?我们就是活该守着。”
“正是因为看到你们对裴家的付出,看到这些年来你们的不容易,我才知道,这条路太苦了。”
镇国公府现在的风光确实是因为他,可在京城权贵想看着裴家灰溜溜离开京城的日子里,是温氏坐镇同两位裴家的儿媳守了下来。上层权贵中可不讲什么温情,面对一只失去利爪的猛虎,都想要瓜分蚕食。
因此早几年,裴家女眷遭受的针对并不会少。
裴延年站起身按住温氏的双肩让她坐下,自己屈膝半跪在温氏前面,握住她的手。
温氏眼眶通红地转过头去,气得想要甩开他的手,甩了两下仍旧被人握住后,动作就小了很多,最后紧紧反抓回去。
在这个角度上看,他能清楚地看到温氏鬓角发白的发丝,以往飒爽的裴家夫人也在日复一日的蹉跎中沉沉地老去。
心底有一处地方发软,他说道:“娘,就是爹和兄长还在,他们更想看到的不是裴家有多风光,而是你们能过得好。”
温氏声音哽咽,嘴硬道:“我只想看到裴家好,看到你好。”
“你不想看到我的孩子也好吗?”
温氏扭头看过去,眼底震惊,心中有了答案却不敢确定。
裴延年点了点头,“她怀了身孕,不过她这一胎不容易,陈大夫说是双生子需要好好调养。她也不是不想照顾我,是她本身身体就不好。她就是想照顾我,我也不会允许。”
“你说的是真话?”温氏声音还带着沙哑,抓着裴延年的手,再次确定,“不是为了替她说好话,来骗我的吧。”
“没有这个必要。我后面要离开京城,您就当是为了我,多照看清风院。”
温氏没说话,低头看向裴延年。
哪怕是单膝跪着,他的身形不见任何的软塌,面容冷峻,身形沉稳有力,带着同父辈兄长如出一辙甚至更胜一筹的强大气场。可独独今天,他为了江氏低下头,请她对江氏多照顾些。
她的心里止不住地难受,替他觉得不值,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你真确定是她了,哪怕日后她还是对你不上心?"
“确定了。”裴延年冷峻的眉眼柔和下来,生气当中又掺着点无可奈何,“真到了那天,我也认了。”
第79章
079
当晚, 裴延年并没有回来。
青翠出去打听了一圈,回来说昨晚国公爷从主院那边出来之后就直接去了书房歇下,早上就已经出府了。
这还是两个人自从成亲之后第一次吵架, 还闹得这么严重。
江新月心里乱糟糟的。
理智上告诉她,她应该去找裴延年说清楚, 道个歉。毕竟这事确实她有责任, 做得也不怎么光彩甚至说过于愚蠢,有点将裴延年当成傻子般戏弄。
可心中有个感觉告诉她, 裴延年并不是因为这两个婢女生气, 而是因为她的不在意和不信任。
这并不是说一两句道歉就能解决得了。
他想要的也从来不是她的道歉。
要是她完全不在意裴延年也还好, 毕竟随意糊弄不熟的人心里也没什么负担。可这么多日的相处, 尤其在裴延年确实对她很好的情况下, 她还真做不出那种糊弄人的事。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心脏的位置, 居然该死地长出了良心。
正在她纠结的时候,老夫人突然过来了。
温氏昨夜气了一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还是对江氏不满意, 可她不满意有什么用, 裴延年自己喜欢。而自己的儿子再也不是那个跟在父兄后面无法无天的混小子, 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不需要任何人的干涉。当初他在清水镇同江氏成亲,也只是在后来给京城写了封信简单地告知, 而不是询问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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