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觉的时候, 裴三丢给她一床厚被,让她对折后铺在堂屋的竹床上对付一晚。
这条件要是和在怀远侯府的时候比,那就是差得没边。
可在柴房的地上都睡了两三晚, 江新月诡异地觉得很满足。她将被子卷吧卷吧, 全都裹在身上,像一条毛毛虫直挺挺地躺到了竹床上。
不一会儿,儿, 她就觉得身上痒, 扭了扭身体, 以为先前的过敏没好全,还以为是正常的情况, 就强迫自己放下手, 免得将皮肤抓破了皮。
为了转移注意力, 她开始一门心思想着明天怎么离开。
她暗自告诫自己,晚上一定不要掉以轻心睡得太熟,万一裴三出门见她不顺心直接提着刀将她抹脖子,她真的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可这被窝实在太温暖,胃里装着两碗米饭, 脑袋就跟着晕乎乎。
同自己的顺意斗争了一会儿之后,她安心地闭上自己的眼睛。
死就死吧,今天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她都要好好睡一觉!
江新月这段时间一直精神紧绷, 尽管她知道裴三并不是什么好人,很可能是穷凶极恶之辈,但她实在太累了。在这巴掌大的前厅内,她裹着棉被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裴延年醒得很早,今日还要去衙门一趟, 将山寨的后续处理好。
走出房门时,他的脚步停顿了一瞬,往竹床瞥了一眼就往外走,没闹出一点动静。
等江新月醒来时,屋里已经没人了。
她不敢相信,裴三真的对她这么放心?真不怕她去衙门告状?
不不,她立即摇了摇脑袋,做贼一般站起来,蹑手蹑脚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居然真的没有人!
这要是还不跑的话,真的都对不起这天赐良机。
江新月当机立断,立即找到自己的衣服换上,就小跑着出门了。
可是一个时辰之后,她看着面前似乎刚刚才翻过的大山,陷入深深的沉默,这……这怎么还没完没了!
此时已经到了中午,太阳高悬在头顶上空,她如一片被晒焦的树叶,整个人蔫了吧唧地垂着头,双腿更像是灌入铅水般沉重得抬不起来一点。
按照现在的状况,别说找到清水镇了,就连生存下去都是极大的困难。
她甚至有点后悔,早上为什么不趁着屋里没人,先吃饱一顿再逃跑。昨天裴三做的小柴鸡可真香,剩下的大半碗热热也不是不能吃。
越想,她越觉得胃里空空荡荡,索性直接坐在树下,准备休息一会儿再离开。
正在她观察地形,思考是直接翻过面前的大山还是从山脚下绕路时,她的目光在扫到突然出现在山峰的一片褐色时陡然凝滞。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开始行动,麻溜地爬起来往后跑。
不过她的体质太差,刚跑了三两步脚下就一软,整个人重重地往前栽去,滚了几圈之后被大树拦腰截住。
男人的目光随时转移过来。
江新月只感觉腰间传来剧痛,忍着痛爬起来,就看见不远处的男人张弓搭箭,箭头直直地指向她。
男人原本就高,现在站在高处,矫健的轮廓被阳光完全勾勒出来,就如同一座巍峨的、永远都翻越不过去的高山,给人一种极强压迫。
他的眼神也格外冷峻,没有丝毫的温度和情绪,甚至有一股杀意。
凶煞气喷薄而出,似乎在下一刻就会的冲上来轻而易举将她弄死。
随着他松手。
箭矢破空而出。
江新月死死地闭紧自己的眼睛,锁着肩膀准备迎接最后的审判。
结果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而是从天掉下来什么还在蹦跶的东西。
她大着胆子睁开一只眼睛,一只五彩斑斓的蛇直直地撞击在视线中。
顷刻间,她的头发根都竖起,尖叫声被堵在嗓子眼里,紧接着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刚醒来一股带着浓烈的肉香就窜到鼻子里去。
裴三生了一堆火,火堆旁边是几只敞口的竹筒,里面放着一堆被分割整齐的肉块。肉块已经熟透,丰厚的油脂带着撒上去的盐粒浸润到每一缕肉丝当中,几乎可以想象咬上去时滚烫的汁水在唇齿间炸开来的感觉。
江新月咬唇,想到刚刚五彩斑斓的蛇在自己怀中扭动的感觉,压根就不敢出声。
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裴三斜睨一眼,就看见小姑娘连忙闭上眼装晕,顿了顿说:“吃点东西。”
江新月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见男人确实不像要了结她的样子,就慢吞吞挪动过去,先发制人道:“早上我怎么没有看见你啊,我在外面找了大半圈,都没有见到人。”
裴三没想到小姑娘是要逃跑。
总不能跑了几个时辰,还在住的山边晃悠,就信了这句找人的话。
他将足有三根手指粗的树枝轻易掰断,眼中含着审视。
在女子有点不自在地要转过头去,他利索将树枝扔进火堆里,问道:“打听这些干什么?”
江新月浑身不自在地颤抖,努力平静下来:“我有点害怕,山寨的那些坏人跑了,摸过来报复我们。”
听到“我们”两个字时,裴延年挑了挑一侧的眉,见她瑟瑟发抖的样子,难得好心解释了一句。“事情已经解决完了,不会有漏网之鱼。”
江新月的目光在男人腰间还没擦干血迹的匕首上转了转,咽了咽口水,小心问:“是官府的人来了吗?”
“怎么,你想知道什么?”男人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放置在膝盖上手慢慢垂下。
在见到他的手握住木棍时,江新月脑子一个激灵,头摇得比拨浪鼓还要快,眼底都沁出泪来。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就是……我就是担心你,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这同你没什么关系,赶紧吃,吃完了自己走。”
江新月一肚子脏话。
她可不相信刚刚裴三出现就只是意外,说不准就在暗中观察,看看她有没有要报官的迹象。
再者说,这么大的动静,他却如此有恃无恐,提及官府时还带着若有似无的轻蔑,说不定二者早就沆瀣一气,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做的就是黑吃黑的活。
她走,又能走到哪里去?钱、路引、舆图一个没有,她能走多远。
她欲哭无泪,用竹片插了一块嫩肉塞进自己嘴里,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我不走,我就想跟着你。”
裴延年皱了皱眉,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哪里有人愿意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结果吃完东西之后,他灭了火堆往院子中走去,在注意到身后一直跟着的小尾巴时,终于烦了。
他忍着火气问:“跟着我做什么?”
江新月被吓了一跳,垂落的手掌紧握成拳头,双肩耸立,都想要直接哭出来。“我……我没有地方去了……能不能收留我一段时间。”
她都快要骂出来,她要是走了还有命活下去吗。
“我……我会做很多事情的!我会扫地,我会洗衣,我……我还会擦洗。我很有用的,也会很听你的话。”
裴延年想说不需要。
可看着只到自己胸口的小姑娘站在阴影下,单薄的身体在枯叶中瑟缩发抖,红肿的脸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像是一只被遗弃的狼狈狸猫。
他有点想说,哭起来真的很丑。
也……很是可怜。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莫名改了口,他语气更加烦躁,“只宽限你几日,好了就立刻走。”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转而高兴起来,朝着他小跑着过来,声音黏黏糊糊,“我不走,我就要跟着你。”
“随便。”
裴延年丢下两个字之后,直接往前走。
江新月立即跟了上去。
就看见在茂密的丛林间,身形高大的男人遥遥走在曲折小道上,身后跟着一条穿着破破烂烂的小尾巴。
——
等折腾一圈之后又回到相熟的地方,江新月都有点儿想哭。
她的两条腿软绵绵的用不上一点力气,可想想自己夸下的海口,她咬咬牙还是站了起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男人眼神在她的脸上转了一圈,并没有说话,而是很快走了出去。
她完全摸不着头脑,又不敢乱动弹,最后只敢在门槛上坐下来,靠着门边发呆。
而裴三也没有让她等多久,很快就带着几包草药和分不清什么的绿叶子回来,直接扔到她的怀中。
“草药煮开用来泡澡,绿叶碾碎涂在身上,大夫说过几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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