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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作者:陈悟      更新:2025-03-14 12:04      字数:3619
  
  细碎的脚步回响在空旷的庭院内,长廊上一星灯火快速移动,而后停在了一扇门前。
  叩门声响起。
  “王爷,韩相来了。”
  寂静几秒,屋内传出了慵懒的声音:“进来,点灯,迎客。”
  翌日清晨,林杳刚出门伸了个懒腰,就瞧见百里昀已经换上了一身绯红官袍,连忙跟上:“一起一起。”
  百里昀大步流星地走着,听到声音,偏头看她,没有搭理她。
  薄薄的曦光里,少女梳着高髻,蹦蹦跳跳向他跑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善丹青的缘故,她对色彩的理解总是很鲜明地出现在她的穿衣打扮上。
  比方说今天,碧落色上衣,骍刚色的下裳与发带,寻常让人觉得不能在一起的颜色被她这么一相撞,竟有了另一番风味。
  “今日恐怕无法一起喽。”
  直到走到大门口,他才开口,语气没几分认真,倒像是噙着打趣之意。
  林杳口中的“为什么”还没问出口,就看到了停在侍郎府门前的一辆马车。
  这辆马车她很熟悉。
  “阿杳。”
  四目相对了一瞬,林杳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乖顺地叫了声:“娘。”
  “子书说夏日将近,让我领你去挑几匹合适的布料,做几件时兴的夏裳。”
  说话的是百里昀的母亲云徽,无论面对谁,她从来都是笑着的,说话轻而缓,在林杳印象里,她从未与任何人起过争执,与她的名字很是相配。
  徽者,美善也。
  百里昀轻轻颔首,倒身往后一步一步地走,一边走一边对云夫人说:“我晚上忙完就回家。”
  而后转身,抬袖,提摆就上了马车。
  徒留林杳在原地,走也不是,站也不是。
  “来,阿杳。”云夫人亲昵地挽过她的手,“自你与子书去了浔州,已有两年未归家了,我们先去挑些好看的布匹,今日我吩咐了家里的厨子做了许多你爱吃的菜……”
  刑部文牍房之内,寂静之中,一道身影在高大的书架间若隐若现。
  身形略显清瘦,轻手轻脚地靠近放着卷宗的木架,眼睛紧紧盯着那一排一排用麻绳捆扎好的卷宗。
  似是经历了一番内心纠结,他微微抬起手臂,手指小心地摸索着卷宗的边缘,停顿片刻,终是拿了起来。
  “赵康?”
  那道身影闻声,缓缓转过身来,脸上依然是固有的平静,他朝来者行礼:“大人。”
  百里昀挑眉,走近几步,目光锐利地扫过他手中的卷宗,而后审视着他的表情,试图找出一丝破绽:“你一个督捕,怎么干起了书吏的事情了?”
  虽说百里昀入官场不过两年,但是寻常他这样询问手下,赫赫官威总令人不寒而栗,哆哆嗦嗦。
  可赵康不。
  他依旧保持着镇定与波澜不惊,恭敬地抱拳行礼,神色平静如水:“大人,昨日我突然记起了扶玉娘子有个弟弟,今日特来翻找卷宗。”
  “弟弟?”
  赵康恭敬地把手上的案卷双手呈上。
  “扶玉娘子有个弟弟,唤作扶石,原是户部一小吏。”
  “原是?”
  “是。”赵康颔首,“扶石于户部,埋首于簿册之间,行核校账目之事。”
  永晏五年,横祸陡降。
  户部侍郎告发他贪墨修缮皇宫的资财。
  “扶石!你在采买修建皇宫所需的珍贵木材时,与那木材商勾结,虚报价格,金丝楠木价格为何如此之高?这其中的差价定是被你收入囊中。”
  言语之人眯着眼睛,眼神中透着一丝狡黠与阴险,指着堂下跪着的人就开始破口大骂。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大堂里来回踱步,声音越发高昂:“还有那石料,我得到消息,你在运输石料的费用上做手脚。本只需动用一百辆马车,你却谎报两百辆,多出来的运输费用,你是不是中饱私囊!”
  接着,他猛地转身,手指几乎要戳到跪着的青年的脸上:“更不要说那些工匠的工钱了。虚报工匠人数,把多出来的工钱偷偷装进自己的口袋。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可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大人,这都是莫须有之罪名!每一笔修建皇宫的钱财进出皆有详细账目可查,从采买物料到雇佣工匠,所有花销皆记录在册!大人若不信,可差人彻查!”
  扶石骤闻,愕然而立,满面冤屈之色,欲辩而不得,又害怕又愤怒,言语之间,青筋暴起。
  “权者不听辩白,扶石被判以死刑。”赵康平静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百里昀大致翻阅了一下赵康递过来的卷宗,认真地听他说完后,面上却是愤怒了起来:“草草了案!”
  不用细思,这绝对是冤案,区区一户部小吏,缘何贪污?又如何贪污这么多金银?不过是被推上去做了替罪羔羊。
  至于真正的钱财去向,不得而知。
  “此案竟是一点风波没有掀起。”他喃喃自语,五年前,他尚在元安的书院念书,却也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却没有听到半点关于此案的消息。
  “当今圣上确实于扶石住处搜出来所缺失的拨款,扶石他,死罪难逃。”赵康回答,“故而也就没有冤案一说,再者此事不光彩,自然也不会传出去。”
  百里昀抬起头来,合上卷宗,难得地嘉奖道:“很出乎意料的收获,查得不错。”
  “侍郎谬赞,分内之事罢了。”
  挺拔如青竹的身姿微微弯腰,行礼,言语沉稳淡然,说罢,又恭敬站立。
  “这样,你去一趟扶玉娘子的住处,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什么。”
  “是。”
  百里昀挥挥手,让他先出去了。
  “喜怒不形于色,悲欢不溢于面。”百里昀望着那抹淡然的身形走远,微微偏头,轻声呢喃,“却只是一个小吏,很奇怪。”
  案件愈发扑朔迷离,一条路指向是邓公公,另一条路指向是户部。
  但是毋庸置疑,昨天林杳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是一点错也没有。
  他确实处境很危险。
  “赵康。”百里昀敛眉,神色一凛,轻声呢喃,“你在其中起什么作用呢?”
  过分的冷静,适时地找到了另一条关键线索,又不经意地流露出扶石的冤情,你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残阳渐坠,元安大街上,白日的喧嚣渐次隐去,暮霭至街头巷尾悄然升起。
  余晖将砖石染得橙红,炊烟袅袅升起,酒旗在随晚风中飘动。
  华灯初上,有归家之人行色匆匆,牛车马车缓缓驶过,车轮碾压着青石路面发出吱呀的声响。
  百里昀入了礼部侍郎府,刚走到廊庑的转角处,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百里退。
  他还穿着官服,右手抱着官帽。
  百里昀向他行礼:“爹。”
  “正找你呢!”百里退着急忙慌地拉过他的广袖,“随我来书房。”
  灯烛将要烧尽,辟啪了几声,书房内的火光一下子黯淡了不少。
  百里昀站起略微有些僵硬的双腿,起身过去剪灯花。
  “也是和你爹我平起平坐了。”百里退看向起身的绯红官袍,呵呵地笑了几声,试图缓解此刻有些紧绷的氛围。
  剪子卡嚓,百里昀执剪的手却不自觉地一抖。
  烛火骤然明亮,百里昀放下剪子,缓步坐回了百里退对面。
  “我刚才同你说的,你不必太在意。”百里退看着他有些僵硬的儿子,宽慰他,“子书长大了,爹只是想把你现在的处境告诉你,至于你该怎么做,无愧本心即可。”
  “可是——”百里昀骤然抬起低下的头,双手握拳,“没有别的路了吗?”
  “说句掉脑袋的话。”百里退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逗他,“圣上他时日无多,皇子之争激烈——”
  “爹!”百里昀被吓得站起身来越过桌案就要去捂住百里退的嘴。
  百里退笑着拂开他的手:“怎么在外面当了两年官儿,胆子还给当小了?嗯?坐下。”
  百里昀依言坐下,神色不动,但搁在膝盖上的手,却缓缓攥成了拳。
  第6章
  “图我。”
  家宴过后,辞行之际,已是薄暮冥冥,虫鸣声声。
  百里昀到了马车前,见林杳还在与云夫人依依惜别,便先一步跨上了马车。
  云夫人拉过林杳的手,轻轻拍了拍,“自你们二哥二嫂去了边关,你与子书去了浔州,阿愉去了书院,家中再也没有如此热闹过了。”
  林杳笑着说:“往后得闲,我与子书会常来的。”
  “再好不过了。”云夫人微微点头,转而蹙眉,“方才听子书提起了前些时日发生的坠楼惨案,听他的意思,你也参与了案件的调查?”
  林杳顿时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
  毕竟女子去外面抛头露面总是遭人非议,而云夫人向来又是最守规矩的,最为驯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