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作者:
陈悟 更新:2025-03-14 12:04 字数:3600
“子书。”百里退面色凝重,“你可知,是谁向陛下请令,调你回京?”
百里昀犹疑地摇了摇头。
“参知政事,查松年。”
百里昀自然是知道他。
永晏八年春闱主考官查松年,曾以“松竹为骨,青锋出鞘”八字称颂百里昀清直守正,书生意气。
可是讽刺的是,先前称赞他的人如今已然结交朋党,于朝堂之上翻云覆雨了。
百里昀突然感到周身一凛,孟夏之际,却是一股寒意席卷全身。
“爹……”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查参政他……”
“冲我来的。”百里退乐呵呵地说,“他定会寻你的过错,送我些罪名。”
百里昀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乐呵的。
林杳听完半晌没说话,许久才呆愣愣地说道:“那他是不是要开始揪你过错了?”
“已经在揪了。”
可不是已经在揪了吗?扶石旧案,牵连甚广,耿介如韩相,虽未出现在访客名册之上,却也觉得他百里昀此行不妥,被查松年当了先行的第一支箭,狠狠射向百里家。
“那怎么办?”
弄清现在局势,林杳一瞬间慌了起来,这别她还没开始查她父亲一案,就自己先送了脑袋啊!
“怕了?”百里昀目光凌冽地掠过少女的面庞,带着些许玩味的笑意。
“这谁不怕啊?他们随意寻个理由把你弄进去,你还有出来的机会吗?”林杳嘴比脑子快,先一步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之前不是说图我吗?”百里昀慢悠悠地,气定神闲地说,“怎么?现在不图了?”
他很满意地看到她的神色由惧怕转为无措。
他冷笑一声,不甚在意地说:“要我说……”
“你要是真有所图,早日说出来,或许在我受牢狱之灾之前,我还能帮帮你呢”
又诈她。
林杳笑眯眯地发誓:“夫君,我就图你!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百里昀一顿,没有说话,懒洋洋地闭上了嘴。
廊庑下的几盏廊灯泛着昏黄的光晕,落在青色石板上,四下一片安静。
林杳悄悄地上了台阶,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发现百里昀在黑漆漆的书房门,口身子轻轻地倚靠在那门框上。
林杳被吓了一跳,却听见夜色中百里昀那双眸子带了笑,透出了几分耐人寻味,又胸有成竹的疑惑,眉目轻轻佻着:“夫人,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啊?”
林杳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呆了一瞬,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声音,抬脚就要走:“睡!睡!我这就去睡!”
“夫人。”
懒散不成调的声音又响起了,下一刻,他说:“你走反了。”
百里昀倚在书房的门框上,神色淡然地看着林杳落荒而逃,轻哼一声:“对刑狱之事这般上心。”
景从从门后面探出头来,问道:“公子,吹灭的蜡烛可以点了吗?”
“点。”
书房一下子又亮了起来。
“公子,你刚那句对刑狱之事这般上心是什么意思啊?”景从问道。
百里昀对着林杳离去的地方扬了扬下巴:“喏,你少夫人刚想来找刑狱类的书籍。”
“你如何知道的啊?”景从好奇,少夫人还没找呢,公子怎的就知道了?
“这你别管。”百里昀懒得解释。
显而易见,早晨吓唬了她,晚间她便会想着来找找是否夫妻一体,都要受牢狱。
说到底,是不想与他共苦。
就这样,也好意思说图他?
“不过公子。”景从皱着眉头发问,“先前没发现少夫人对刑狱之事感兴趣啊?怎么到了元安就感兴趣了呢?”
“莫非!”景从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百里昀偏头看他,景从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依我之见呐,少夫人看上了你刑部侍郎的位置!”
百里昀脸上出现了一种无法言喻的神情,他朝他摆了摆手,语重心长地说:“早就和你说了,多读些书吧,书可医愚,我这书房的书你全都可以看。”
“可是公子。”景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我不喜欢读书。”
“所以才猜得如此离谱。”百里昀恨铁不成钢。
“口口声声说要多读些书,那少夫人刚才跑过来寻书,你为何不让她看书?”景从不服气地问。
“我何时不让了?”百里昀挑眉,“我又没不让她看,她自己话也不说就跑了,这也赖我?”
“可是公子,我有一点不理解。”景从懊恼地说,“你总是人少夫人对你图谋不轨的,我看她一不图你钱,二不图你色,思来想去也只是图你的权了啊!”
“图我的权?”
百里昀不作声了。
景从目光清透,诚心诚意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11章
“陛下说,祁奚举贤。”
刑部侍郎府书房内藏书颇多,历朝历代律法疏议应有尽有,景从说,那都是上一任刑部侍郎还未来得及带走,留下的。
不过从赵康的描述不难看出,上任刑部侍郎绝非善类,估摸这些藏书也就是装装样子。
“如今御史台日日参我,我还有什么权可言?”
百里昀看了景从一眼,自嘲地笑了笑,而后摇着头从一侧的书卷之中摸出一卷。
景从也很识趣地退下了。
朗朗大梁王朝,永晏年间四海升平,可这并非是因为当今圣上励精图治的结果。
相反,当今圣上初登大宝之时少年意气,欲展宏图,然其性本耽于艺文,溺于玩乐,无心权术。
故而如今大梁王朝虽看似百姓熙熙攘攘,嬉笑于坊巷,远邦来朝,驼铃阵阵,四海宾服,万邦来朝。
实则国之衰败已悄然潜行。
贿赂公行,权臣当道,忠良之士或遭黜逐,或噤若寒蝉。
而他百里昀,无法凭借浮草般的微末之力为扶石翻案,也无法得罪邓公公。
前后皆是死路。
死路。
若是他茕茕孑立,孤身一人,做便做了。
可他不是。
心中信念驱使他去做,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家人就畏首畏尾,长吁短叹了。
长姐已然嫁人,二哥与二嫂镇守西北,四弟尚年幼,爹娘如履薄冰,步步周全这么多年,难道要因为他落得个晚年凄惨的局面?
查参政,你好一步棋啊!
若是他踟蹰不前,便会被冠上稽延案件之罪名,韩相定会递折子弹劾他,刑狱之灾难免。
若是查了,便是以他百里一家为他查松年清除政敌。
扶石名册上的人他都调查过了,多少有些官员与查松年在政见上有过不和,却也有不少官员与他查松年交好,他倒是狠心肠。
而邓公公就更不用说了,他向来不站在查松年一边,总朝圣上吹耳旁风扰乱查松年的谏言。
“只是凭我?”百里昀忽然笑了,“太瞧得起我了吧?”
只怕他还没开始查邓公公和那些贪污官员,自己就被他们寻了莫须有错处弹劾了。
次日清晨,用完早膳,林杳正哼着小曲儿悠闲地给院里的花草浇水,等百里昀散朝途经侍郎府再与他一起去刑部。
当今圣上并非勤政之人,故而早朝并非日日有,偶尔他想起来便会来一次,极其随意。
只是今晨确实去得有些久了,在门口等了许久没等到百里昀的马车,倒是等来了百里退府上的家丁。
“三少夫人!”家丁气都没喘匀就一口气说了下去,“三公子受了庭杖,被老爷领回府上了,夫人让我给你传个消息。”
林杳错愕,匆匆吩咐景从套了马车,赶着就去了礼部侍郎府。
林杳提着裙摆匆匆踏入房门,一眼便瞧见百里昀趴在床上,背上的衣衫已被血浸透,血肉模糊,脸色苍白如纸。
不知道为什么,林杳的心猛地一揪,眼眶瞬间泛红。
云夫人坐在床边,轻轻用帕子为他擦拭额头的汗珠,满是心疼,见林杳来了又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了,阿杳。”
林杳应声快步走到床边,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一丝不解,她蹲下来,轻声问百里昀:“为何……啊?”
百里昀微微睁开双眼,看到了林杳,虚弱地转过头对云夫人笑了笑:“娘,你去用早膳吧,这里有阿杳就够了。”
云夫人今晨方才洗漱完,就看到百里退架着脚步踉跄,被血水濡湿了后背儿子回来了,吓得她大惊失色,打了趔趄。
云夫人起身,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对着林杳露出了笑容:“儿大避母,那便辛苦阿杳了。”
方才百里退差人去请了大夫,在云夫人走后由景从领着,背着药箱匆匆赶来。
须发皆白的大夫见百里昀这般模样,不禁皱起了眉头,赶忙上前查看。
大夫轻轻揭开他背上的衣衫,床榻上的人因疼痛而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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