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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作者:陈悟      更新:2025-03-14 12:04      字数:3599
  
  正想着,林杳突然听到了一阵风铃与马蹄声渐渐靠近。
  她回头看,远远瞧见一辆马车,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是这样在平平无奇的雨幕中平平无奇地来。
  冯笛似乎已经料到她要来了,掀开帘子一角见了她,二话不说就邀请她上马车。
  “三姐姐。”林杳上了马车,嚅嗫着不知如何开口。
  “林妹妹。”冯笛见了林杳,拉了她的手,象征性地安抚了一下,“不必多说,我知道你要来,我带你去见你夫君。”
  “林妹妹,你莫要慌乱,虽说百里侍郎是被天策卫押解走了,但是天策卫指挥使凌风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好玩伴,定不会亏待百里侍郎的。”
  “昨晚百里昀被匆匆带走,凌指挥使便着人传信于我,让我明日带你来探安。”
  “只是百里侍郎这次着实触了龙鳞,死罪可逃,活罪难免。”
  “真是多谢三姐姐了。”林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感谢的话。
  “只是凌指挥使和百里侍郎一同长大,情同手足的事情,陛下不知道。”冯笛说着压低了声音。
  是了,若是知道,定不会命凌指挥使去拿百里昀。
  至于凌指挥使为何会与百里昀有交情,又为何会与冯笛有交情,难以知晓。
  刚入诏狱,就有人亲自引林杳下去。
  牢狱不见日光是常有的事情,四周皆是血腥潮湿的味道。
  侍卫领着她走了很远,沿途皆是一些被关押的犯人,或是苦苦哀吟,或是无动于衷。
  头一次在这个阴冷血腥的地方待这么久,林杳有些反胃,脸色煞白。
  侍卫提着微弱的灯光,把她领到了百里昀所在的牢房。
  百里昀靠坐在草席之上,头发凌乱,白色宵衣上血迹斑斑。
  他低垂着头,脸上神情看不明朗。
  “夫人在栏外探视即好,等时间一到,我回带夫人出去。”
  侍卫说完朝她行了个礼,就又隐没在黑暗中了。
  “百里昀!”
  林杳唤他。
  草席之上伤痕累累的青年这才睁开双眼,看到她的一刻,歪着头嗤笑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神情与平常无异,只是语气之中,透着些许力不从心。
  “先前说要一直监视我的,挖掘我真实目的的是你,现在千方百计想赶我走的也是你。”
  林杳无奈地叹了口气,都不知道该说他些什么了。
  第18章
  “你的命,该是来救更多的人。”
  “先前我尚能自保,捉弄一下你为什么的。”百里昀缓缓开口,“但如今我已如泥菩萨过江,再捉弄你可就不好玩了。”
  “再说了,林杳,你管我做甚?”百里昀说这话时,戾气极重,“我先前那般利用你,你也该有些风骨吧?”
  “大雪初下,众人躲雪,你却是澡雪。”林杳笑着摇了摇头,不去理会他言语中的驱赶之意,“那封放妻书,我看到了。”
  有轰隆的雷鸣响起,沉闷,却震耳欲聋。
  百里昀弯唇笑了笑:“是不是文采很棒,往后你想去什么地方,便可以去什么地方,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百里昀,我们成婚两载,你本就没有限制过我的行动。”
  “终归不一样。”百里昀轻咳了几声,方才说,“就像我娘,我爹也从来没有束缚过她,但只要她一日在内宅之内,她自己便会束缚她自己。”
  “我时常想,我娘年轻的时候是何许模样。”他说,“是明媚的吗?没有了相夫教子羁绊的她又会是什么样呢?”
  “可是现在,或许全家上下的仆从,都是只知道她姓氏为云,却不知她的名,她的字,许多年以后,我爹可能会史书留名,但我娘。”思及此处,他摇了摇头,“不会有人再记得她。”
  “先前我对你态度恶劣,其实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说你对我别有所图吧,我能感觉到,但是说实话我也能感觉到那别有所图无伤大雅。”他低头轻笑了一声,“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件事中其实最不重要的就是你的想法了,我却去责备你。”
  林杳茫然地看着百里昀,心里越发杂乱,她一时想不明白他为何与自己说这么多。
  眼前的百里昀,端正地坐在阴影里,如此随和。
  这是往常少有的。
  几缕碎发在他额前飘散,比之平常,少了寻常五颜六色的发带,好似没有之前那般鲜活了。
  “你说这话何意啊?”林杳上下打量着他,试图看破他的心思,“你还是能出去的好不好?”
  周身针落可闻,偶有其他牢狱中的呻吟声丝丝缕缕地传来。
  良久,百里昀才开口。
  “出不去了。”他笑着说,面上是决绝与自洽,“我若出去了,邓公公就会没事,我不能功亏一篑。”
  “所以你打算一命抵一命吗?用你的命去抵他那样一个人的命?”
  “你的命就这般贱吗?”
  她目光灼人地盯着他。
  百里昀又轻咳了几声,那张周正清冷的脸又是那般决绝:“是我,心之所向。”
  清流风骨,宁折勿弯是他自小就学习的道理,若能用他自己的命来为百姓除害,他,求之不得。
  林杳一瞬间气结,她从袖口中掏出了那封放妻书,当着百里昀的面撕了个七零八碎。
  “你撕了干嘛?我可是花时间写了的,文采一绝——”百里昀说着就要站起来,却是被扯到了伤口,又吃痛地坐了下去。
  “感觉到痛了?”林杳见他紧蹙的双眉,没好气地说,“你若是死了,你爹你娘,所有在乎你的人都会比这还痛!”
  “你管我!”百里昀皱眉低吼。
  “你以为我稀罕管你?”林杳也没给他好脸色,“若不是那日你娘劝我和离,我定是不管你了。”
  “她那样好的母亲,我不忍她失去骨肉至亲。”她字字句句,掷地有声,“你这样好的父母官,我不忍百姓为之哀悼。”
  “你的命,该是来救更多的人。”
  铁栏外的女郎,暮山紫色上衣西子色下裳,犹如葳蕤草木。
  清澈又昂扬,带着夏日栀子花的气息。
  像是从缝隙里拚命生长出来的小草,像所有草木一样,抓住所有能抓住的养分萌芽、开花、结果,热烈地拥抱阳光。
  她真是……连气恼都学不会,想到这里百里昀有些想笑。
  元安城郊那次,明明是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今日,也明明是他说了这么多该死的话,她却还是想让他找到一丝生念。
  她好像永远蹦跳着,永远生机勃勃。
  他捂着胸口的手忽的抽搐了一下,脑子里乱糟糟的。
  “我好像还不曾真正了解过你的过去。”
  他忽然说。
  “等你活着出来了,有的是大把的机会来了解。”
  林杳被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弄得一愣,却还是说了句话来敷衍他。
  他低下头,拳头慢慢地握紧又松开。
  “你说的,我知晓了。”他轻轻地说,“不过你若是后悔了,我还写了一封放妻书,藏在书房里了。”
  林杳听完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连退路都替她想了好几条,自己却是一心赴死。
  “我不会去找那一封放妻书的。”林杳笑了笑,“毕竟,我还对你另有所图呢,可不能就这样一别两宽了。”
  百里昀低头笑了笑。
  还未等他说话,外头的侍卫又提着灯走了进来,催促道:“时辰到了。”
  佩刀提灯的侍卫刚将林杳带走,狭窄阴冷的诏狱之中又响起了脚步声。
  铁链被拿下,铁门被打开,侍卫恭恭敬敬地说了声:“查参政,请。”
  “你来干什么?”百里昀冷冷地说,头也不抬。
  “怎么和查参政说话的!”查松年还没开口,百里昀却被侍卫冷呵一声。
  “诶诶诶诶。”查松年抬了抬手,“你先下去吧。”
  “是。”
  “读圣贤书,不行仁义事。”百里昀抬眼,眸光狠厉,随意瞥了眼远去的侍从,“虽说大家表面对你恭敬,却不知在背地里如何骂你呢。”
  “我根本不在意,别人背地里如何骂我。”查松年无所谓地笑了笑,随地找了块不太潮湿的草席坐下了,“因为我也骂了不少人,而且他们骂的未必有我难听。”
  真的很难想像,这是永晏八年春闱主考官查松年。
  这是曾以“松竹为骨,青锋出鞘”八字称颂他的查松年。
  永晏八年的查松年,或许心中燃着灼灼烈火,一把愿意舍身取义,为大梁孤注一掷的烈火。
  只是现在,这把烈火也不知被什么东西扑灭了,连最后一点光彩也见不到。
  “不知廉耻!”百里昀唾骂道。
  “你现在不应该求求我吗?”查松年打趣地看向他,“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