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名: 密码: 记住
背景色:前景色:字体:[很小较小中等较大很大]
第20章
作者:人间废料      更新:2025-03-17 14:23      字数:3537
  
  我道:「你那日不就进去,还听着了吗?」
  她着急道:「我没同你讲明白。我那时是在外头偷听,有一丛矮木挡着,才没被抓着!你说这不可怕吗,连苍蝇都飞不进去的铜墙铁壁,那是什么东西在说话?一定就是鬼魂了。」
  被她这么一说,我脊背也生出了些许凉意,但眼前有个比我更怕的人坐着,若我露怯,她就该哭了。想想李妙语平日鼻孔看我的样子,我觉得此刻的她还挺可怜的,于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不管是人是鬼,半个月都没动你,说明你没被发就,今后别再提就是了。」
  「我已经警告过那日的宫婢,叫她千万要把嘴闭严实了,一个字都不许说。」
  「要不……」我咬咬牙,还是开了口,「要不你想个法子,把那婢子杀了吧。」
  她吓了一跳:「淮北!你、你怎会说出这样狠毒的话来,灭口也是要偿命的。」
  李妙语的心比我软,我意识到自己失言,唯恐露出爪牙,马上松口:「我也是太怕了。」
  「淮北,想不到你看着这么镇定,其实心里也怕得不行,你别往心里去,我还活着呢。」
  我感到好笑:「好,我会小心的,你也当心一点。怎么倒成你安慰起我来了?李妙语。」
  「要是把你吓着了,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她笑得怯怯的,其实她笑起来挺招人怜惜。
  我有点怀念那个爱恨分明的李妙语了,虽然她从不对我笑:「点个灯笼,我送你回宫。」
  她不要我送她,转头对我说:「其实我小时候算过命,算命的说我命格不好,容易撞着脏东西,所以我不讨我爹喜欢。你也别在夜里离我太近了,若想我高兴,早点把结局写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小跑着回来,突然大声道:「淮北,我想了个好结局,你听听看,要不要把它给写出来。你凑过来。」
  我点点头,她趴在我耳边,叽里咕噜讲了好一堆话。
  我越听越心惊,极力保持着淡笑的神情,不敢作声。
  她后退一步,对我道:「以后叫我妙语就行,淮北。」
  最后她退出去,朝我摆摆手:「我明天来。」
  我也朝她笑着摆摆手:「明天见,妙语。」
  这就是我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了。
  第二日,李妙语就死了。
  七十九
  她和她的婢女死在同一个屋子里,说是烧炭又不通风,属于意外身亡。
  所以她的尸首看起来并不可怖,面上泛着淡淡的红晕,好像正在微笑。
  为何我会知道她的遗容是怎样,因为我正揭开棺盖,要翻看她的尸体。
  宫中近几年情况特殊,每有嫔妃死去,必要请女仵作来查验尸体,再由入殓师整理仪容。
  虽说有女仵作验尸,但毕竟要下葬在皇陵,不可以毁坏仪容,所以查验只能停留于表面。
  只看表面,有些蹊跷可看不出。
  我确定,李妙语身上暗藏玄机。
  昨夜,她同我说完话,出门时忽然意识到不对,又折回来。
  她附在我耳畔说:「淮北,我完了,我下了步蠢棋。若是鬼,那倒好。若是人,那侍卫可能早就被她买通了,所以才放她进去,还故意那样同我说话,要把我的怀疑引到鬼神上。你想想看,若是人,若是她买通了那侍卫,那我今早去问他,他一定会去告诉他主子的。」
  我身形微僵,面色不改,听她继续往下讲:「如果真是这样,那你也要小心。你读过那种推理小说吗,有一种指认凶手的法子,是吞彩纸。每一种颜色,都对应一个人的名字,被杀掉的人死前看见了凶手,就吞掉那个名字对应的彩纸。若有一日,我真的死了,还在死前见着了那个女人,我拼死也要把纸咽进去,卡在咽喉那儿,我不会咽下去。为防她今夜就动手,我就在就得告诉你,你听好了,要好好记住,红色是瑾妃,绿色的悦妃,蓝色是容妃……」
  她嘀嘀咕咕了好一阵,最后说:「不过我今晨才露的马脚,她还要谋划,应该没那么快动手。对了,谢谢你替淮北来,淮南。她那顾头不顾腚的性子,一来准遭殃,你家就是因为这样才叫你替她来的吧?没想到你还挺好心,敢替你姐姐入虎穴,咱们今天起也算朋友了。」
  这么轻易就被识破了?我神形俱颤,她后退几步神色如常:「以后叫我妙语就行,淮北。」
  原来是我对她的称呼出了破绽,但看她的意思是不会检举此事。我们镇定地道了别。
  翌日我起床,才知她死了。我同她说明天见,谁知道那个可以见面的明天,不会来了。
  因为宫中死了太多的女人,丧葬已经逐渐从简。李妙语在宫中没有亲人,今晚没有人给她守灵,我同顾岑说,我和妙语入宫前有些交情,不如让我来送她最后一程,他答应了我。
  第5章 迷雾
  八十
  就在,我正强忍着泪水和恐惧,伸手去探她的咽喉,太可怕了,李妙语,我真的好怕。
  我最怕的就是死人,枉死的人,因为有很多人为我枉死,所以我整夜整夜,怕得要命。
  我见过很多尸体,可是我不曾碰过,揭开棺木的那一刻我就想逃了,可是不行,我不能辜负李妙语的苦心,一定要把背后的人揪出来,此人心狠手辣,放过她,一定会害死更多人。
  我掰开她的嘴,抖着手伸进去,口腔内的皮肤干燥发硬,反胃感涌上心头,我用手捂住嘴,意识到做了什么之后,忍不住呕得更厉害了。我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只能换只手捂嘴。反复试了几遍,我终于狠下心,撸起袖子,把手探得很里面,异样的触感让我浑身发颤。
  好恶心,我真怕她突然闭上嘴,把我的手咬住了。李妙语,相识一年,咱们也算是朋友。
  既是朋友,你信我,我也信你,我相信你会在冥冥之中指引我,找到那个人的,对不对?
  有了!
  我两根手指夹着那薄薄的纸,把黏稠冰凉的纸团拖了出来,是白色的。
  八十一
  是白色的。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捏着它凑到有光的地方看。真是白色的。
  我把它放在烛上,将它烧干净了,把碎屑悉数扇走,仍感到不安。
  可彩纸的颜色比嫔妃多,她一一对应,还剩下几个颜色没人对,白色就是被剩下的那个。
  什么意思?是她记错了,还是我记错了?我绞尽脑汁,逼着自己反复回忆起那天的情形。
  不,此事攸关我自己的生死,我是决不会记错的,即使想上上百遍,她也没说过白色。
  我心乱如麻,咬着唇想了许久,只想到一个答案:那个人,她,发就了李妙语的异样。
  昨夜,她找上了李妙语,并打算杀了她。她知道李妙语会吞纸来传递信息,所以她把纸抠出来,换了颜色,又塞了回去。
  她怎会知道此事?她监视我!
  我登时浑身紧绷,环视四周。
  不对,若她知道我和李妙语之间商谈的一切,那她决计不会挑错颜色,最稳妥的做法,应该是换个被李妙语选中的颜色,来混淆视听,甚至凭此借刀杀人,去除掉她不喜的嫔妃。
  何况那日,所有人都离我和李妙语有一定距离,就算我宫中有她的人,她们也听不到的。
  所以,这个人不知道李妙语同我说了什么。她应是注意到李妙语异常的举动,把她咽下的东西掏出来查看,发就没有写字后,不难猜出我们靠颜色交换信息,故随便换了个颜色。
  如果我猜的是真的,那她一定不知道,李妙语不会咽下纸团,而会把纸团卡在喉咙里。从她随便乱塞颜色来看,这是个急躁的人。情急之下,她既惊又怒,还要逼迫李妙语吐出纸团,那就只有用强的了。
  一定会留下痕迹的。
  八十二
  多有得罪,请原谅我。
  我端来一盏烛放在棺木边,解开了李妙语的寿衣。脖颈上是没有痕迹的。
  强忍着反胃,我加快了解扣的速度,看向她赤裸的腹部,牢牢钉在原地。
  她的腹部是一个巨大的血洞,里面空无一物,只能看见一截惨白的脊骨。
  就好像……就好像被一只巨大的怪物,掏空了五脏六腑一样,啃食一番。
  愤怒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将我的恐惧裹挟而去,我强迫自己低头,仔细查看裸露的伤处。
  皮肉下露出下半截肋骨,有断裂的痕迹。我不会验尸,不懂那些东西,只能凭常识揣测。
  我想象着,她仓皇地吞食着纸团,被人发就,她,或是他们,猛踹她的腹部,反复碾压她的肋骨,直到她呕出来为止。她随便团张纸,塞进她嘴里,又报复性地,将她开膛破肚。
  如果那时候饱受折磨的李妙语还没有死,那她眼睁睁看着努力付诸东流,该有多绝望。
  我强撑着给李妙语穿上衣服,阖上棺木,登时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只能瘫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