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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作者:小睡狸奴      更新:2025-03-18 09:56      字数:3752
  
  阮窈愣了愣,才听明白公主的意思,蓦然红了耳根,好一会儿没吭声。
  *
  玉泉院内,裴璋着了一袭洁净的玉色长衫,手执青玉羊毫笔,正于桌案上批点文书。
  重云侍奉在书房外,除去纸张的翻动声,屋中再无声息。
  见暗卫回来,重云听他低声复命,不多时便皱起了眉。
  “公子……”重云铁青着脸回到房内,愈想愈气愤。再思及方才暗卫的话,他着实觉得难以启齿,便只当未曾听过,不打算转述给公子。
  裴璋听完后,看了重云一眼,将他眉间细微的异样尽收眼底,“还有何事?”
  重云犹豫片
  刻,不敢再瞒,咬着牙低声说了一遍,途中还绞尽脑汁加以润色。
  “端容公主实在荒谬,竟胡乱揣度公子,又说公子兴许是断袖之癖,还毁谤公子身体……”重云简直说不下去。
  裴璋沉默许久,垂在书案上握着笔的手指微不可见地动了动,轻捏了捏眉心。
  本以为说出要送阮窈去梁郡后,她会按耐不住来求他,却不想转头就抱着筝去了携芳榭。
  裴璋自然不至于要令人去壁下偷听女子间的闲话,他只是始终对阮窈的真实身分存疑,以至于未能猜度出她的居心。
  他不喜有任何人或事超于自身的掌控外,且再三出格,便显出某种令人不悦的混乱来。
  如同今日端容浅浮轻佻的无稽之语。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公子,暗卫那边明日……”重云见他不语,硬着头皮又问了句。
  “不必再探。”裴璋垂眸又翻了一页书,冷声道。
  第11章 夏雨这岂是君子所为
  裴璋从积云阁出来的时候,雨已然下了快两个时辰。
  湿气氤氲,廊中正有名月白衣衫的女子临池而坐,玲珑身影如同蒙着层轻雾,好似雨丝里的盈盈水莲花。
  两名侍女立在阁外,并未察觉到他,嘁嘁喳喳说着什么。
  “听闻她勾搭裴公子不成,昨日又大老远去找公主,这会儿也带着筝,怕不是又想转而讨好公主……”
  另一侍女嗤的笑了声,“她先前就因为何驸马得罪过公主呢……可见也没什么廉耻心……”
  “她那剑伤在肩下,必然要留疤的——往后……”
  “胡说什么?”重风开口斥责侍女。
  二人这才回身看到裴璋,低头连连告罪。
  雨珠淅淅沥沥,连绵不断,打得沿路花叶噼啪作响。
  阮窈为了讨公主欢心,又抱着筝再去携芳榭,却被骤雨阻在了这儿。
  不知是什么花的香味,此时被雨水一浸,愈发馥郁。她坐在亭子里望着雨幕出神,不自觉轻叹了口气。
  裴璋是块难以取悦的朽木,公主却是天之骄女,离龙威更近。
  为今之计,若能随公主回洛阳,便已是再好不过。
  只是她不敢过于心急,唯恐得罪了如今唯一的救命稻草。
  端容公主吃软不吃硬,阮窈在她面前全然一副为裴璋昏了头的模样,届时再哭诉要被送走,也更易博得公主的怜惜。
  正思忖着,身后便有脚步声传来。
  阮窈回头,见重云神色冷淡,手中拿了把伞,“公子命我送伞于你。”
  重云性情与重风截然不同,总是一副比裴璋更为漠然的模样,令她生出些许不快。
  “多谢公子的美意。”阮窈眼中毫无笑意,连起身都不曾,更不去接那伞,“我还有筝,等雨停后再走。”
  重云也不多说,闻言便拿着伞转身离开了。
  *
  立夏后,绵绵雨水再无穷尽,整座吴郡都被笼在雨中,湖泊涨溢,逐渐成涝。
  水患一起,乡间稼穑多毁,平民为求生存而被迫流亡,更有贼寇三五成群集结闹事。
  一来二去,素来还算安定的江南竟也生出不少动乱。
  待得雨停,裴璋很快同陆九叙去往建康与城中佐官议事。
  园中的南山本就少人,他再一走,便更沉寂了。
  阮窈有意把品姜支开,取出事先就备好的小包囊,快步绕出小院,麻溜地往山腰上跑。
  前次是借夜色奔逃,这回拾阶而上,又是另一番心境。
  山腰上的别苑是崔氏族人从前自住的居所,待临近玉泉院,松林间别有洞天,果如品姜闲谈时所说,山上引了好几池汤泉,正缓缓往外冒出氤氲缭绕的湿气。
  汤泉前后设有山水花卉屏,林深处依稀可见墨瓦白墙的小楼,以便更衣休憩。
  阮窈推门而入,四处瞧了好一会儿,玉泉院连同汤泉附近连半个侍女的影子都见不着。
  也不怪端容公主忖度,实在是裴璋此人性情古怪,不喜外人近身侍奉。偌大一座院落,冷冷清清,万分谧静。
  她寻了一处最为隐僻的池子,褪掉鞋袜,小心翼翼伸脚下去,试了试水温。
  再三确认山中无人后,阮窈宽衣解带,将外裙叠落在池边的竹架子上,穿着中衣下了水。
  双足踩到池底略显滑腻的岩石后,她用手拨了拨飘在水面的几片枝叶,不多时,便适应了汤泉的热劲儿,舒适地轻轻喟叹。
  自遭难后,就再未好生沐浴过。
  好容易在园里住下养伤,女医又再三叮嘱,不可泡浴。
  前几日同瑟如扭打落了水,回去后再如何洗,仍觉着发肤上有股子泥腥味,这才动了汤泉的心思。
  左右裴璋不在,这崔氏旧宅说到底也是民脂民膏,又凭何只许他一人住。且林间这样多的池子,他用得过来吗。
  阮窈在心里嘀咕两句,又洗了会儿,裹上预先备着的外衫,跑回更衣的小楼。
  她脚步轻快,顺手闩上门,先把绣鞋踢掉了,又赤足走到更衣屏风之后,一面褪去湿衣,一面擦去发上和肤上的水痕。
  才泡过汤,阮窈舒服得连换衣间隙都在轻哼不知名的小曲。
  刚穿好烟紫罗裙,屋外一阵雷声轰隆,雨水霎时间又淅沥而下。
  她抬眼瞥见屏风外的木架高处恰放了把油纸伞,便匆忙间将衣带系好,走上前垫着脚去够伞。
  偏生这木架有些高,阮窈伸手够了几下仍未够着,不由烦躁起来,又低头张望身旁可有能用作踩脚的物件。
  然而下一刻,她望见了一片天青色的衣角。
  高大的人影正立于她的身后,继而抬手取下阮窈够了好一会儿的伞。
  楼中光影因阴雨而略显幽暗,眼前人面如美玉,疏秀的眉下是一双乌黑如漆的眼。
  裴璋神色一如既往地平淡,阮窈却不知怎么,瞧出了几分似笑非笑来。
  “前日不是还不要我的伞吗?”
  她瞳孔骤缩,三魂几乎被吓掉了一缕,颤着声音问,“你、你怎么会在这……”
  阮窈说话间慌乱看了眼仍闩着的门,立时明白裴璋早在她进屋之前便来了此处。
  可那更衣的屏风只有单面,如何能全然遮住春光……
  裴璋眼看着少女莹白的肌肤因羞恼而迅速泛起桃红,便连耳根都透出绯色,眸子里也涌出一汪水,随后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他随即就明白了阮窈所想,轻声淡道:“我不曾看。”
  只是垂下眸后,裴璋恰好对上了她光裸的足。花瓣似的脚趾微微蜷着,同样泛着一层粉光。
  他不由略有几分哑然。
  阮窈循着他的目光,立时将脚缩到裙裾之下,嗓音里含着怒,“公子既在屋中,为何不出声,这岂是君子所为?”
  她说话的同时,裴璋也早移开了眼,语气平静地提醒她,“季娘子,这是我的住所。”
  他午后才回,本是为取上次遗留的书而来。阮窈推门跑进来时,裴璋正欲提醒,她已匆匆踢了鞋,像只灵活的鸟雀。
  她眸中本含着愠色,听见裴璋微凉的语气后,忽而蹙眉盯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我的错……”阮窈沉默了一会儿,眉心仍紧拧着,“还请公子莫要与我计较,我马上就走。”
  裴璋不禁有几分好奇,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不久前连剑都情愿挡的人,却并未借此时机黏糊着向自己撒娇,眼中的恼怒也并非作伪,这回竟好似真心动气。
  是因为他要送她去梁郡吗?
  阮窈对上裴璋的目光,心中更觉得不痛快。
  湿漉漉的发辫垂在颈侧,像是他漆黑的眸,无端令她感到一阵冷意。
  窗外雨声哗啦,二人离得近,她几乎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声。
  而裴璋仍是一副波澜不兴的神情,又哪有半分被色所动的样子。
  兴许端容公主说的不错,他真是断袖也未可知。
  事已至此,权当是她自找的。
  阮窈匆匆忙忙就想离开,裴璋却微一蹙眉,仿佛瞧见了什么异样,继而转开眼,“娘子衣衫乱了。”
  她一怔,低头望去,这才察觉自己衣带已然松散,瞬时间更是羞恼,连忙抬手掩住,弯身拎起绣鞋便夺门而出,连伞都不曾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