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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作者:小睡狸奴      更新:2025-03-18 09:56      字数:3660
  
  裴璋在木架前站着,眼前仍是方才居高临下望着她时,不经意间看见的画面。
  透过略微松散的衣襟,
  可以见得她纤弱的后背,及顺着肩胛骨延伸而出的狰狞疤痕。
  裴璋神色淡淡地垂下眸,过了好一会儿,缓缓将伞又放回到了架上。
  *
  阮窈不想再同裴璋待在一处,但她也不是傻子。
  她冒雨跑到另一间别苑檐下坐着,直等到雨差不多停了,才回去住处。
  “娘子发髻怎的散了……”品姜疑惑不已。
  阮窈便细声细气地哄她,重又坐在镜台前,任品姜为她梳了个垂髻。
  又过了一日,阮窈去往携芳榭,却从侍女嘴中得知端容公主一大早便离了建康的消息。
  她始料未及,不禁僵在原地,连脑子都有些发木。
  阮窈追着侍女问了许久,才知晓似乎是驸马何砚在洛阳又传出些风流韵事,公主收到信笺,不顾水患也要回洛阳。
  “竟如此突然……”她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侍女不敢随意多说驸马的事,唯恐惹火上身,却在听闻阮窈这话之后连连点头。
  “是呀,公主原是打算再住一阵子的……”
  她扯了个勉强的笑,手却在衣袖里紧紧攥成拳。
  不断事与愿违,她整个人都被拉来扯去,任由命运捏圆捏扁……
  真是时运不济。
  *
  连日闹水患,官吏在建康城内设了好几处粥铺和药坊,赈济灾荒。
  与此同时,又有专人召集灾民修筑城墙与河道。
  正当建康城的灾情有所减缓时,一伙灾民不知怎的,竟哭求到了燕照园外,苦苦哀求着要见裴氏的长公子。
  为首之人鸠形鹄面,自称是丹徒人,说是家乡水患十分严重,当地县令与乡绅串通一气谎报灾情,更私吞赈灾银。
  他们求救无门,这才沿路从丹徒流亡至此,壮着胆子来上告。
  这伙灾民中不乏老弱病残,更有几人病得奄奄一息。
  裴璋知晓此事后,先行差人传讯回洛阳,又修书告知吴郡太守,着人在园外寻空地临时设下营帐,暂且收容了伤病之人。
  不想消息传得极快,短短几日,又有别处的灾民闻讯而来,园外的粥铺愈发忙碌,连品姜都要隔日便去铺里帮忙。
  裴璋被水患所牵绊,仍未动身回洛阳。
  听闻陆九叙奉命负责此事,时时会去营地查视,阮窈便自发随品姜同去,也好见机看看能否从他嘴里探听消息。
  望着脸黄肌瘦的灾民,她嘴里不禁发苦,心中也称不上好受。
  时逢乱世,即便她并无资格同情旁人,可怜悯之心到底是人之常情。
  阮窈待在粥铺里和品姜一同施粥,她生得貌美,言行也亲善,所在的铺位很快便被人围了起来。
  施粥间隙,她正揉着酸胀的手腕,忽地听闻外围有人惊声大叫:“不好了——走水了!”
  营帐的方向很快燃起火光,众人霎时间乱成一团,淆乱不堪。
  阮窈目力好,一眼见到远处有伙股匪气势汹汹冲着粥铺所在的方向而来,立马去拽品姜。
  “跑!”
  第12章 谎言“话至此处,公子可还要怪窈娘说……
  火光渐灼,攀着营帐寸寸旋腾而起,橙红一片。
  犊车边停着的牛陡然受此惊吓,狂乱地连连低叫,随即抬蹄四处奔窜。
  品姜身子抖抖瑟瑟,汗津津的手紧贴着阮窈。
  二人方才手慌脚乱,只得躲进存放物资的车厢,心惊胆战地细听外头的动静。
  男人粗哑的嗓音夹杂着风声,断断续续传进厢内,“……脚印都在这!定是往林子里跑了!”
  “不然别追了……”同伙乡音浓重,阮窈听辨得十分费力,“把东西搬走……”
  她指尖都几乎嵌进掌心的肉里,品姜闻言也猛地一激灵。
  “急什么?!”男人斥道:“这离园子远……等抓着那两个小娘子……”急促地马蹄声渐行渐远,两人似乎还笑了两句,余话再不可闻。
  阮窈凑近车缝,确认外头再无人后,把心一横,立时手脚并用往车下爬,又低声催促品姜,“他们走了,快逃!”
  “我们逃去哪儿?”品姜惊惶无措,连忙跟上。
  她毫不迟疑,“走另外的路进林子!”
  才爬下车,后方粥铺的位置便有女子惊恐的尖叫声隐隐传来,近乎刺破耳膜。
  品姜眼里含着两汪泪水,可谁也不敢回头,飞快朝着深林中跑。
  阮窈跑丢了鞋,眼下碎石隔着罗袜,硌得她足心生疼。
  “娘子……“品姜极小声啜泣,”裴公子会来救我们吗?”
  阮窈不答,只焦躁不安地望着前路,死死咬住唇瓣。
  *
  两人跑过一段斜坡,品姜脚下一滑,整个人摔扑出去,痛呼出了声。
  阮窈下意识想扶她起来,就低头对上了品姜因剧痛而煞白的脸。
  “我脚好像走不了了……”她眸中闪烁着惊恐。
  方才的呼声在深林中显得极为刺耳,凌乱的脚步声渐渐围过来,伴随着男人的低声叫骂。
  “娘子你快走,”品姜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我在这儿绊住他们……”
  “说什么傻话……”阮窈语气急躁,在心里暗骂了好几句,还是咬牙硬生生拽起她。
  “活捉她们!”循声追来的男人高声招呼同伙,甚至还愉悦地吹了声口哨,“莫要伤着,免得折损卖价——”
  到了这一步,阮窈不敢回头,也万不敢停下,一双眼急急扫视四周,绞尽脑汁苦思脱身之法。
  然而品姜身形比她高,慌乱中更是大半边身子都靠着她,拖得阮窈也迈不动步子,继而两个人一起摔在了草地上。
  沉重的步伐声愈发逼近,她狼狈地爬起来,一支箭就伴着尖锐的破风之声射来。
  血肉被穿透的声音令人胆寒,男人应声跪倒,痛得鬼哭神嚎。
  阮窈不禁后退了两步,直至望见重风领着一队人马将流匪擒下,才腿软发软地瘫坐在地上。
  *
  回到营帐边时,天色已然暗下。
  作乱的股匪尽数被擒获,抢去的物资大多也被追了回来,只是有好几人死于乱贼刀下,无端枉送了性命。
  营帐邻近原也是有兵卫的,可这群亡命之徒仗着手中有马和兵械,又耍阴招放火,这才杀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万幸营帐邻近还有裴璋手下的暗卫在巡弋,阮窈和品姜方能获救,否则后果光是想想便让她寒毛倒竖。
  品姜扭伤了脚,足踝处红肿得吓人,连行走都需旁人搀扶。
  犊车数量有限,又被股匪毁去了大半,一趟载不完因获救而留在此处的人。阮窈见其他人多有伤,品姜也十分痛苦,便让她先回燕照园,自己则寻了块平滑的石头坐下出神。
  明月寂寥地高挂在夜空中,她伸手拂去沾在裙裾上的泥土,远远望着几名仍在营帐旁收整物件的侍卫,又想起白日的事,不觉间便皱紧了眉。
  如今这世道不太平,在建康城外竟也能遇上纠集成队的股匪,见了女子便想活捉去卖银钱。
  倘若她今日运气再坏些……阮窈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她是想要为父兄洗清冤名,也不愿被人指为罪臣之女,更想寻得阿娘的下落。
  可这一切谈何容易。
  琅琊郡分明是她的故土,如今不能再回去。
  前路昏昏不明,究竟要如何才能为自己争得一处安身立命之所,她实在是想不明白。
  阮窈极力不想哭,可心里乱成一团麻,五脏六腑都被苦涩填满。
  身侧无人,她垂下脖颈,泪水还是细细碎碎落了一裙。
  不知又过了多久,有车轮的辘辘声自前方来,逐渐靠近。昏黄的车灯随之穿过暮色,遥遥映在她身前。
  阮窈擦干泪,料想是来接她回去的犊车驶回来了。
  然而她抬起头,不远处停的,分明是一辆悬有朱丝绳珞的皂轮车。
  下一刻,遮覆住车窗的帷帘被一只手从内拉开,露出一张俊雅而苍白的脸来。
  居然是裴璋。
  他目光在她身上略微一顿,对在车下行礼的兵卫说了一句什么,那兵卫便回身请阮窈过去,兴许是想询问她白日里的事。
  阮窈在石头上坐久了,双腿有些发僵,且她未穿鞋,短短的十步路也显得行动缓慢。
  “裴公子。”她站在车门之下,略低着脸,唤了他一声。
  “季娘子是在等那辆犊车?”裴璋不疾不徐地问她,语气就像是当日他们
  第一次在雪里遇上一般。
  有幽微的烛光从车厢内透出,映在他瞧不出一丝情绪的面容上。
  那日从松林小楼回去后,她仔细想了想,一时间又觉着裴璋若当真厌憎自己,何不自始至终都不现身,如此一来就可免去所有麻烦,只当此事不存在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