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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作者:小睡狸奴      更新:2025-03-18 09:56      字数:3683
  
  倒是瑟如向裴璋行礼时,神色总有些许不自在,微微低着脸。
  裴璋淡淡应了一声,并无二话。
  初夏时节,厅堂的轩窗便都敞开了来。
  桌上流杯曲沼,酒好花浓,酒气远远被晚风送的萦满了全屋,如醉如梦。
  阮窈本以为陆九叙同裴璋交情甚好,谁料几杯酒入肠,他很快便同萧寄弄盏传杯,连说带笑。
  而裴璋神色沉静,半滴酒也不沾,好似连飘忽的酒气都会自行绕过他。
  饮至痛快处,陆九叙举杯,曼声低吟,“一酌千忧散,三杯万事空……”
  阮窈瞧见萧寄向裴璋把盏祝酒,而他以茶回敬。
  算不得失礼,只是……有些无趣。
  酒过三巡,瑟如似是不胜酒力,中途离席更衣,萧寄颇为留意她,随之也出了屋。
  陆九叙脸色薄红,眉眼都染上了醉意,拉着裴璋硬要同他去院里对弈。
  他让重云将人扶下去,又低眉抚去衣袖上的折痕,才起身离开。
  酒阑宾散,阮窈亦随他而出。
  流华居本是座小园子,入夜稀稀疏疏点了数盏剔墨纱灯,灯火昏黄柔和。
  烛影婆娑,花枝轻摇,使得这份夜色格外迷离,不似人间。
  “公子从不喝酒吗……”连阮窈都酌了两杯,此刻脸泛红霞,微带着酒晕,轻笑着问他:“这又是何故?”
  “酒失觉知相,与狂药无异。”裴璋看了她一眼,淡声道。
  阮窈酒后那份飘飘然便被他剥去了两分兴致。
  “古有遗谚,尧舜千钟,孔子百觚,古之圣贤无不能饮也,公子又何不尝试一番……”她不禁有些好笑。
  卫国从宗室到庶民,无有不爱饮酒者,竟也有像他这般古板的人。
  裴璋见她一本正经地劝酒,眸中闪着亮光望向他,好似觉着自己这番话十分有道理,不由微微失笑,“这不过是戏言,非实然也。”
  “当真是假的吗?公子莫不是诓我……”阮窈狐疑道。
  裴璋点到即止,并不与她多辩。
  二人沿着纱灯往外走,沿路行过一座轩堂,轩内明灯恰照出一对男女的身影来。
  四下幽静,轩堂中旖旎的交谈声也隐隐可闻。
  “殿下当真不怪罪我……”女声分外娇柔。
  “痴儿。”男子轻轻喟叹,又有几分无奈,“当日之举,你也是不得已,往后再不许如此。”
  这声音十分耳熟,阮窈立时听出堂中人是瑟如和萧寄。
  裴璋微蹙了眉,瞬时间转身便走。
  她心里很有些稀奇,却不能当着裴璋的面听墙角,只好也随着他迈步。
  “那殿下莫要负我……去洛阳后……”瑟如一句话未说完,便难耐地嘤咛了声,在夜色里听起来极为暧昧。
  阮窈不由自主悄悄回望了一眼,见二人已是交缠在一处,连忙又转回目光。
  本朝民风开化,男女间交往并无诸多束缚,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她再去瞧裴璋的神色,见他目光很静,轮廓在柔和的纱灯下更显清冷,恍然间像是一尊玉佛。
  阮窈不合时宜地想起端容公主曾评断他的话,唇角便不禁翘起。
  直至走远,再不闻方才轩堂中的风月之声后,裴璋才微不可见缓下步伐。
  若要断酒法,醒眼看醉人。
  萧寄太过年少,轻而易举便被色相所迷,故而行事失了分寸。
  且他尚未成婚,倘若从江南携一名乐籍女子回洛阳,更于自身并无益处。
  所谓男女爱欲,不过是因肉身而生出的累赘,百无一用。
  裴璋很快察觉到阮窈在笑,薄唇紧抿,继而心中莫名生出几分许久不曾有的烦躁。
  若是寻常女郎与男子撞上此事,合该有些许羞赧,而她却不知在想什么。
  总归不会是好事。
  *
  次日,陆九叙来玉泉院议事后,本都走了出去,却忽然折返回来,问重云取阮窈早上送来的花饼。
  陆九叙笑吟吟揣起食盒,继而看到裴璋手里端着的药碗,又立刻换上一副目不忍视的神情。
  “量腹而食。”裴璋轻飘扫了他一眼,凉凉说了句,“糕点多吃无益。”
  “季娘子做的点心适口罢了,”陆九叙不在意地笑,“总归我也快走了。”
  裴璋眸光微微动了动,再未多说。
  陆九叙启程前又来了玉泉院一回,得知今日并无花饼可取。
  “季娘子不送了么?”他纳罕道。
  重云看了眼书房,闷声闷气地点头。
  *
  阮窈得知裴璋病倒,连玉泉院都出不了的消息后,第一时间便跑去院子外头想要看望他。
  马车上的那晚,她隐隐约约觉察到裴璋似乎对她的确略有几分不同。
  可也仅仅是几分,远远不足够。
  而人之所以为人,不论再冷硬强大,总会有脆弱的时刻。
  阮窈自己在受伤不能下榻的那段日子,便时常胡思乱想,感物伤怀,裴璋又如何能免俗。
  重云瞧见她,面色冷然中带着怒气,一个字也不和她说,只是不许她进去。
  阮窈便去同重风说好话。
  他倒是勉强帮她传了话,出来时目光颇为无奈,“公子病中不愿见客,娘子还是回去吧。”
  “那公子是什么病,他有没有事?”阮窈语气紧张,追着二人又问了几句,话中都带上了哭腔。
  重云几乎冷哼出声,忽然转身拂袖离开。
  这火气来得莫名其妙,阮窈一脸云里雾里,最后只好听了重风的劝,先行回去自己的住处。
  *
  因在病中,裴璋披着件宽大的外袍,面色苍白的倚坐在榻上,并未束发。
  一头墨发披散而下,衬得他眉目比之平时多出几分冷倦之意,风骨峭峻。
  门外的声音再耳熟不过,细细软软,像是鸟雀嘤嘤,又带上了哭腔,求个不停。
  重风进屋才说了个口头,裴璋就冷冷打断他,“不见。”
  短短两个字,他也费力低咳了好几声,额上又渗出细密的汗珠,连眼角都微微泛红。
  “任何人都不许再进来。”裴璋哑声说。
  他病得厉害,这具身子骨像是被霜雪所压覆的枝梢,再无一丝可待来年春光的气力,很快便会消融在这场雪里。
  而病弱的身躯总能轻而易举将他带回多年前的梦魇中,再逼迫他苟延残喘着再爬出来。
  他无比厌憎这样衰萎而无力的时刻。
  昏昏沉沉睡到夜里,裴璋被瓢泼的雨声所扰醒。
  支摘窗紧紧闭着,仍像有潮湿的水汽丝丝缕缕扑进来,凉意初透。
  他头痛欲裂,不禁皱紧了眉。
  屋中没有点灯,入目处一片昏黑。
  嘀嗒嘀嗒的雨声中,忽而多出几声细碎的脚步,又像是在被人追赶般,有些许慌乱。
  屋门随后被人推开,一道身影摸着黑进来,走到床榻旁,紧接着试图俯身靠近他。
  裴璋几乎是依循本能猛然掐上来人的脖颈,浑身最后的气力都涌上指尖,十指越收越紧。
  第14章 花癣此举于理不合,有悖于礼教
  阮窈趁着夜雨悄悄跑进来,本想瞧瞧裴璋究竟生了何病,才引得重云气性那般大。
  却不想什么都还没看清,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掐住脖颈,窒息感逐渐弥漫开,脸色憋胀的通红。
  她眼角渗出泪水,拼命去扯自己颈子上的手,嗓中竭力发出细碎不清的呼声。
  “裴璋……不……不要……”
  所幸那只手的主人似是听到她
  的祈求,很快便卸去了力道。
  阮窈张嘴喘着气,心惊胆战抚上自己的脖颈,好一会儿都不曾缓过神来。
  眼睛适应屋中的黑暗后,她借着窗外漏入的几丝暗淡月光,勉强看清楚了裴璋的脸。
  他面色惨白,隐隐透出一抹病态的青,长眉纠结着紧皱在一起,幽黑的眸像是警惕的某种兽类,再不复一贯的平静温和。
  待看清楚来人后,他眼中又浮起错愕。
  即使阮窈知晓裴璋并非是要杀自己,可被这样一双眼盯着,她心底里还是莫名生出几分悚然,不知他为何会如此。
  自己又未动他一根手指头,怎的一声不响就要取人性命,与往常大相径庭,竟像是换了个人般。
  裴璋僵了良久,艰难地撑着手坐起,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才开口问她:“你为何在此?”
  他眸光疏冷,又含着微不可见的锐利,好似正望向毫不相识的陌生人。
  阮窈心口一滞,喉咙不知为何也有些发紧。她动了动嘴唇,小声说道:“听闻公子病了,我……好生担心。”
  裴璋侧过脸,连咳了好几声,嗓音带着病中的沙哑,“是重风放你进来的?”
  她刚想摇头,可颈间的掐痕犹在隐约作痛,便出声否认了。随后手指攥紧了衣袖,心中难免一阵惶惑。
  面前之人,与往常很不一样。他方才是魇着了?还是将自己当成了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