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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作者:小睡狸奴      更新:2025-03-18 09:56      字数:3685
  
  阿爹是一届武夫,鲜少留在府里。阿娘在她的记忆中总是满腹抱怨不忿,最常在她面前说的一句话便是“人生莫做他人妾”。
  阮窈幼时不明白,待长大些便学会了如何哄慰阿娘,和如何讨好阿爹和阿兄。
  好在他们一同长大,一切就像阮窈预想的那般,她是阿兄最为疼惜的小妹。
  嫡母病逝后,阿娘由妾室变为了正室,她也如愿攀上了谢应星这根高枝,本该有美满而顺遂的一生。
  然而事到如今,她近乎失去了一切。
  阮窈曾有吐不尽的怨怪和咒骂,可这些和眼泪一样,毫无用处。
  虽然裴璋性子有些古怪,令阮窈弄不明白,而她也并不喜爱他,可说到底,至少她眼下的生活要比在灵山寺的时候好的多。
  即便只是为了她自己,阮窈也要紧紧攀住他。
  更何况,等回了洛阳,她若能依附裴氏,必定也能为阿娘和阿兄再做些什么。
  依照卫国律令,官员审案的卷宗皆藏于御史台内的兰察宫,当初那份假造的密信不外如是。
  只是常人如何能进入,更莫要说是调用。
  若是裴璋……
  “娘子,法净寺到了——”
  马车缓缓停住,车夫的声音打断了阮窈的思绪。
  “总算到了……果真是好远。”
  她下了车,抬眸向山门里望过去。
  *
  日落西山,暮色温柔的笼下。
  裴璋此时才缓步而出,向着下榻的厢房走。
  “公子……”重风跟在他身后,面色十分无奈,“季娘子来了,这会儿正在西厢等着要见你。”
  裴璋神色平淡,连步子都未顿一下,“明日一早送她回去。”
  “娘子似是有些不对劲……”重风犹豫了一会儿,忍不住又说:“那西厢原是不住外客的,寺中僧侣想请娘子离开,她却不论如何也不开门,只说是要求公子去一趟。”
  裴璋几乎可以想见重风所描述的这一幕,女子娇柔又含着哭腔的嗓音也在他耳边浮出,细细弱弱,却挥之不去。
  他微蹙了眉。
  佛门重地,如何能这般行事,未免过于失分寸。
  陆九叙那日的话言犹在耳,虽则多数都是些空言,可有一句却说得不算错。
  倘若追根究底,当初将她留在燕照园中,又带来钱塘,到底也是他一时纵容。
  欲心犹如火焰,飞虫痴故,入中即死。愚痴凡夫亦复如是,欲、嗔、痴,则堕地狱。
  这因果既自佛寺而结,若要离欲,便合该今日在此断绝。
  第18章 云心她如今是越发大胆了
  法净寺位于山中,夜里起了凉风,经幡随风而动,同烛影交缠在一处,摇摇曳曳地映在鹅黄色的庙墙上。
  重风引着裴璋到了阮窈所在的西厢,先行上前轻轻叩门,“季娘子,公子来了。”
  一阵轻细的响动过后,厢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裴璋缓步而入,却并未看到女子如往常一般迎向他。
  房内一片静谧,连烛火都不曾点,唯见疏帘铺淡月,映出屏风后一道隐隐绰绰的窈窕身影。
  “公子……”她嗓音里含着急切,身子却纹丝不动。
  裴璋的声音冷而淡,“季娘子,你不该在此处。”
  阮窈语带恳求,“我知道,你再走近些……”
  裴璋停住步伐,不再靠近,只静静看着屏风后的影子。
  而她见他站定不动,忽而忍无可忍地自屏风后探出半张脸,咬牙直呼他的名字:“裴璋……”
  她白净的脸一片涨红,连耳朵尖都是红的。
  裴璋微微蹙眉,不解其意,却也不欲再与阮窈在这扭扯,转身便要离开。
  “去把她带……”话还未说完,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他的手臂便被一只柔若无骨的手牢牢抱住。
  她仰起头来,眸子里像是含了一池春水,面色红的几乎滴下水来,“求你……”
  “娘子有话不妨直说。”裴璋垂眸看她,眉梢带着几分疏冷。
  阮窈用力咬住唇瓣,继而踮起脚尖,小声说了句什么。
  温热的鼻息拂过他的耳廓,裴璋下意识想要远离,然而却在听清她的话以后怔了怔,素来波澜不兴的面容上也浮起一丝错愕。
  好在山中有座离法净寺不算太远的庵堂,重风奔走了一趟,不多时便带着包囊回来了。
  阮窈在裴璋所住禅院的侧房中拾整了一番,随后又去找他。
  “我想要沐浴。”她声音细细的,身上似是不大好受,一双眼楚楚可怜地望着裴璋,话中隐含着哀求。
  “不可。”他语气不算冷,却推拒的十分简截。
  寺庙不比馆驿,住了许多僧人,她留宿在此,本已算越矩。
  “那如何能睡得着……”阮窈神色怏怏,闷闷不乐地绞着自己的发辫。见裴璋不言语,她便又伸出手来去攥他的衣角,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摇着。
  裴璋拂下她的手,继而见到她眼下很快泛起朦胧的水意。
  他心底里蓦地生出一股烦躁,又无法说清究竟是为何。
  只因
  她像极了荏弱而缠人的枝蔓,却总能痴痴撩撩地将人勾扯住。
  裴璋垂下眼,看了看她比之平日里苍白些的脸,最终仍是揉了揉眉心。
  “仅此一次。”
  *
  即便是上房,这客舍也算不得很大。
  入夜后十分安静,裴璋坐于书案前,仍能隐约听见外头细微的水声。
  时断时续,哗啦响个不停。
  他在灯下提笔写完一页文书,继而发觉水声忽地停下了。
  许久后,屋外仍无半丝动静。
  裴璋并不通晓妇人之事,但也知晓女子会在此时较之往常虚弱些。
  他指节一下一下地在书册上敲着,又默数了一刻,最终仍是面无表情地起身推门而出。
  因为阮窈在侧房沐浴,重风和重云都已先行回避。
  房内无声无息,从外头只能望见昏黄的烛火。
  “季娘子?”裴璋沉声道。
  房内人仍无回应,于是他抬起手,正欲叩门时,房门却忽然被打开。
  阮窈逆着光烛而立,轻薄的夏衫难掩玲珑身段,微湿的发丝还未来得及梳起,柔顺地披在肩上。
  “公子这是做什么?“她神色狐疑地看向他,面上哪里还有半丝方才的可怜,反倒笼了一层薄粉,连微张的唇瓣都带着莹润的水色,娇艳欲滴。
  倒像是他的不是了。
  裴璋对上阮窈如同望登徒子一般的眼神,心中忽而升出一股不悦。
  不久之前,她还柔柔抱住他的手臂直求饶,此刻达成了心愿,这会儿便不需要再哄着他了。
  可从始至今,分明都是她有意引诱在先,数次行止轻佻。然而却又云心水性,惯会用谎话欺瞒人。
  裴璋凉凉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转身便要回屋。
  阮窈望着他的背影,怔愣了一会儿,很快反应过来,提起裙角追上他。
  “公子莫要生气,我并非是那个意思……”她略有些心虚地说道。
  “我并未生气,你回去吧。”裴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阮窈自是不愿走,又伸手想去拉他的衣袖,嘴里委屈道:“那公子为何说都未曾与我说一声,便忽然来了这里?你若是再不回钱塘,窈娘又该去何处寻你?”
  “季娘子到底是女眷,还是莫要这般的好。”裴璋淡淡看了她一眼。
  “公子就这般厌烦我吗?”她垂下手,幽幽地问道,心中也不由一阵气苦。
  裴璋待她的特殊,就像是混杂在苦涩汤药里的一丁点糖屑,还不待尝到甜头,便尽数消融。
  若是长此以往,还何谈为她所用,自己不过是在痴人说梦而已。
  难不成此人当真是块顽石,竟连丝毫意动都不曾有。
  她想要令眼前人对自己生出情意,可她真的可以做得到吗?
  或是说,事到如今,她还有其他选择吗?
  阮窈睁大眼看着他,眼里酝酿出了泪水,紧接着簌簌而落。
  她哭得很是伤心,裴璋却神色不动,伸指叩了叩书案上的一封信函,“沈介之昨日亲笔写了信函,请求娶你为妻。”
  她闻言愣在原地,一时间惊得连眼泪都停住了。
  裴璋漆黑眼瞳里瞧不出喜怒,语气却算得上是温和,不紧不慢地同她说道:“沈介之年少有为,在朝中声名也好,不失为一段良缘。”
  阮窈好一会儿没出声,又不可置信地回想了两遍他方才说的话。
  她自然不会自大到认为沈介之是在同她见过几面后,便为她神魂颠倒。更何况阮窈到钱塘后,名义上还是以侍女的身份出入,沈介之再如何也是个有品级的命官,怎会愿意娶她这样毫无身份的女子。
  再联想到他对自己的温柔和知无不言,只怕他与阿兄交情匪浅……早就认出了她来。
  阮窈心中一时间千头万绪,惊愕褪去后,继而涌上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