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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作者:小睡狸奴      更新:2025-03-18 09:56      字数:3704
  
  温颂这下连耳朵尖都泛起了红霞。
  第36章 初逃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
  与裴璋过往的回忆像是一波波漫延的潮水,短暂地淹没她,继而又四散着沉下。
  她的心湖仍旧平静如初,无法被这潮汐所打动。
  温颂没有再问下去,也不知在浮想联翩些什么,面上红晕未褪,望向她的眸光中却忍不住夹杂上了轻视与复杂。
  阮窈仿佛并未察觉到,只是安静地垂着眼。
  倘若她再往下说,兴许在温颂心中,自己便与话本子里所说的某种哄骗男子元阳的精怪无异。
  可这着实是冤枉她了,温颂心心念念的表哥,可是能在书房与禅房……阮窈忍不住有些耳热,却又很快便释怀。
  彼此相识至今,他曾照拂过她,而她也陪伴了他这样久,种种因缘对错难辨,若能就此断绝,自然是件好事。
  二人说到底,不论出身亦或性情都有着天壤之别,裴璋离了她,便还是温颂心中那个纤尘不染的端方君子。
  过了今夜,他们大抵也不会再相见。
  她断不会思量裴璋,而他也不必再思量自己。
  大道如青天,她如今恢复了清白之身,怎还甘愿重入樊笼,自该义无反顾地去奔寻属于自己的去处。
  *
  司州的风比洛阳更大些,夜凉如水,西窗下的烛火时明时暗,几度欲要扑灭。
  裴璋合紧窗扉,俯身剪去一截烛芯,光影绰约,室内又亮堂了几分。
  书案上置着一封从洛阳被送至此处的信笺,他垂下眸,抬手展开,目光缓缓落于纸张上。
  “阮娘子安好……发间簪钗未换……”
  他离开不过十日,便叫人送了五封信笺。信中最末行的字句也一式一样,不曾变更过,可见她当真喜爱那支玉簪,连旁的珠钗也不再用了。
  如
  此,倒也不枉费他亲身雕镌所耗的诸多心力。
  她喜爱钗环,可用银钱便能买到的俗物又有何稀罕,他既要赠,自当赠予她这世间最为上佳之物。
  裴璋将信笺一一收整好,继而瞥了眼窗外。已近就寝的时辰,整个院落除去他此时所在的屋子,再不见另外的灯火。
  他想起还在钱塘的时候,她房中的灯烛接连几日燃到很晚,才依依不舍地熄灭。他状似不经意地问过侍者,得知她见庭院芍药开得分外好,竟搬了几株放在屋中,夜里睡前总要多贪看一会儿。
  只是土植的花容易生虫,而后阮窈在花底发现了虫子,忙不迭又让人把花搬了回去。
  回到洛阳之后,阮窈起初实在无事可做,也在花圃前蹲了一阵子,栽种的花卉至今一枝也未成活。故而她很快弃之,又寻了些书坐在他对面看,却每每不出一个时辰便睡着了。
  除此之外,她也总会时不时琢磨着做些什么,忙活一阵子下来,热闹有余,长性不足,实在是有悖于他自小所受“终始惟一”的训诲。
  分明是个与女子本该有的美好品行所不相干的人,然而与她相伴久了,偶而竟也会令裴璋生出自己好似一潭古井的错觉。而她则像一池阳春三月落满桃瓣的水潭,轻而易举便能被春风吹皱。
  正如独角仙人与扇女一般,他沉寂了二十余载,如今透过她再去看这世间万物,不免也多觉出几分鲜活和真切来。
  虽说他不愿成婚,更不想拥有所谓血脉相连的子嗣,但这也并不影响他妥善安置阮窈,任凭是谁都并无资格置喙。
  待他回到洛阳,便要亲自携她去见她的娘亲,再将这些时日以来他所查实到的事情,以最为柔和的法子告诉她。
  夜色渐浓,清冷的月华为地砖覆上一层轻纱。
  裴璋低下眼,眸光凝落在地上,贯来清冷的眉眼也显出几分温和。
  *
  为了避人,阮窈白日连房门都未曾走出一步,便是合上眼也辗转难眠。
  她心中记挂着出逃的事,心神始终静不下来,只觉得每一刻都漫长无比,又唯恐沿路找不到机会,会真的被温颂送上北上的船只。
  这般焦躁不安地等到入夜,她才在温颂的安排下戴好帷帽,被侍女暗自从医馆的偏门带出,扶着她登上一辆不起眼的半旧马车。
  守在阮窈身边的人名唤池兰,正是那日在泸州因雪团而斥责她的侍女。池兰显见也还记着从前的事,待她的姿态也颇为倨傲不耐,一刻也不离身。
  阮窈沿路坐立难安,面上又不敢表露分毫,手指在袖中死死绞着衣料,下唇也被她咬出痕迹来。
  医馆去往渡口的路上有一条集市,到了夜里仍是十分喧闹,满街的叫卖声隔着马车都不绝于耳。
  “池兰姐姐……”阮窈掀开帷帽,忽然出声轻声喊了她一句。
  “阮娘子这是做什么,奴婢可担不起。”池兰似是不曾想她会这般唤自己,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立马冷声说道。
  阮窈嗓音怯怯的,小心翼翼地说:“我犹豫了一会儿,本不该说,但思来想去,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还请池兰姐姐帮我一把。”
  她眼神立时浮上一抹警惕,想也不想便拒绝了她:“我只听我们娘子的吩咐。”
  “若是温娘子在这儿,定然也会应下的……”阮窈只好向她赔笑脸,好声好气地解释道:“船上吃食太过寡淡,池兰姐姐可否叫车夫稍停一会儿,陪我去街边的铺子买些糕点带上船用。”
  池兰愣了愣神,随后忍不住语带奚落,“你也算大难临头了,竟还惦念着吃食……”
  她闻言,郁郁不乐地低下眼,“水路虽说不比陆路颠簸,可船上的日子实在难挨,也只能带些干……”
  “不可。”阮窈的话都未说完,便被池兰一口回绝。
  见池兰不许自己下车,阮窈极为无奈,可也没有法子,只好转而再去求她,“既如此,可否劳烦池兰姐姐跑一趟,为我随意挑买一些。”
  眼见着她双眼一翻就瞪向自己,还不等被拒绝,阮窈便拔下了发上的玉簪,作势要递给她,“我知晓姐姐服侍温娘子,并非像我这样的人可以驱使,只是我如今孤身在外,本就身无长物,也用不上这样贵重的发簪,不如赠给姐姐更为合宜,还请姐姐多照料些。”
  她这话也并非胡说,泸州本就富庶,温氏又是望族,温颂身边的贴身侍女打扮自是俏丽,倒是比自己从前在琅琊郡时都要精细几分。
  可裴璋赠她的这支玉簪似乎十分珍贵,连温颂白日里都要多看几眼,又何况是她的侍女。
  池兰听了这番话,望了好一会儿簪子,眸光也动了动,却仍是冷着脸不吭声。
  “姐姐就当是可怜我吧……”阮窈瞧出她的意动,将玉簪捧起,几乎有些低声下气了,细细的眉蹙着,好生可怜。
  “我可以勉为其难帮你这一回,”池兰皱着眉,嘴上仍说得十分不耐,眼睛却又瞟了一眼那发簪,“不过邻近有什么我便买什么,你可莫要再生事。”
  阮窈笑得很是乖巧,连连点头,双手将玉簪奉上。
  “有劳姐姐。”
  池兰接过后,许是看在发簪的份上,连对她的态度都略好了一些,很快便叫停了马车,拨开车帘下去了。
  巷道旁人来人往,马车乍然停在路边,车夫也自然而然地起身去牵马,又与路过的行人说了句什么。
  阮窈自是听见了,心脏咚咚直跳,喉咙也不由发紧。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然后深吸了口气,一把拉开前方的车帘,想也不想便直直跳了下去,拔腿就跑。
  那车夫兴许只是被温颂交代过几句,也未曾像池兰那般小心,竟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然而他手中还牵着缰绳,顿时心急火燎地在阮窈身后大喊大叫。
  她头也不回,权当听不到,步子却迈得越来越快,猛地弯腰朝人流最密集处钻,借此掩盖自己的身形,很快便再听不到车夫的叫骂。
  阮窈呼吸急促,额上急出一层细密的汗,也不知究竟跑了多远,直至腿肚子都开始打颤,四周的景致也与方才停车的位置全然不同了,她才终于敢停下。
  这样一顿疯跑,嗓子里烫得烟熏火燎,几乎快背过气,她只能蹲坐在街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等到喘息逐渐平缓了些许,她才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转眸缓缓望向四周。
  阮窈自然不识得洛阳的路,只能瞧出自己似乎是在某处市集的转角边。
  街坊两侧立了些竹架,架上又零零落落挂着几盏街灯,此时烛火昏黄,映出不远处紧挨着的商铺、茶楼。
  铺子的伙计本在收拾打烊,见到一名年轻女郎呆呆地蹲坐在墙边,好一会儿都一动未动,也不由自主多看了几眼。
  而阮窈闭了闭眼,仿佛此刻才真正回过神来,心也就此落下了一大半。
  她低下头,望着自己仍在忍不住发颤的双腿,只觉这一年以来的诸多遭遇就像是大梦一场。
  而她好歹算是挣扎着醒过来了,并未被留在某一场本就不该久留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