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名: 密码: 记住
背景色:前景色:字体:[很小较小中等较大很大]
第52章
作者:小睡狸奴      更新:2025-03-18 09:56      字数:3677
  
  然而她处处受制于人,不得解脱,任凭她再如何不情愿,再如何怨恨于他,也不得不去向他低头,求他放过自己。
  阮窈身上的银钱不多,待寻到牛车之后,又忽地顿住了。她并不知晓裴璋那所私宅所在的街巷在哪儿,只能费力地又向车夫解释了许久。
  再登上车的时候,她抬头望了眼街边朦朦胧胧的灯影,只觉得这份明亮与自己毫无干系。
  她的脚像是踩在一座冰山之上,摇摇欲坠,顷刻间便会跌进寒潭里。
  第42章 抉择想要追悔,也早已来不及了……
  夜色朦暗,房中唯有一盏孤灯如豆,映出满室冷寂。
  裴璋咳了几声,眉目间缠绵的病色愈重,墙上照出的影子也跟着晃动。
  “咚咚——”有人在外轻轻叩门,“公子。”
  得到准许后,重云推门而入,低声对他说了句什么。
  裴璋手指蓦地一紧,随后又缓缓松开。
  他只是垂眸,目光落在手中的书卷上,鸦羽似的长睫投落下一层暗影。
  重云见他不言语,也不敢催促什么,静静在旁站着。
  可院外的人却并非像他们这般安静。
  脚步声细碎而匆忙,一如往常的许许多多个日子,仿佛她从不曾离开过这所宅院。
  眼见着阮窈径直向卧房而来,重云先行将她拦在了外面,轻轻摇头,示意她不可擅闯。
  门外那道纤纤身影就此停住,不再近一步,继而身子一晃,在阶上跪了下来。
  烛火摇曳着,裴璋倚坐在软榻上,抬眼望过去,恰巧能见着她映在隔扇之上的身影。
  似乎正微微发着抖。
  他缓缓收回眸光,手中仍执着书卷,仿佛浑不在意,又翻过一页。
  孤灯向晓,抱影无眠。
  除去他偶而的咳嗽声,门外那道身影悄然无声,纤细的脖颈像是凋萎的花枝,一动也不动地垂着。
  直至夜已三更,北风刮得一阵紧过一阵,外头忽然哗哗落起雨来,砸在瓦片上噼啪作响。
  一道细弱的哭声如泣如诉,在凄凄风雨中轻颤不已,缠蜷而上,紧紧贴着他的心神。
  回首过往某些铭肌镂骨的时刻,此幕近乎恍如一场似是而非的梦寐。
  门外的纤细剪影紧接着瑟缩了一下,看上去摇摇欲倒。
  裴璋终究还是缓缓起了身。
  拉开房门的一瞬,黏腻而潮湿的雨雾朝着他涌来,顷刻间便浸润了他。
  跪在阶下雨帘中的人像一瓣倾颓的花,将尽未尽,素白的脸孔好似要被雨珠所揉碎,令他分不出是雨水还是泪水。
  “为何要跪?”连日以来,这具肉身缠绵病榻,他的嗓音也含着几分低哑。
  阮窈浑身湿透,冷得像是被浸在了一坛雪水里,无法抑制地发抖。
  她眼睫和发丝上全坠着水,连抬脸看他都显得费力。裴璋的面容在雨水里影影绰绰,瞧不清楚。
  于是她只好微低下脸,用力眨了眨泛红的眼,想要去拉裴璋垂在阶上的素白袍角。
  “我有话要同公子说……”
  细白的指尖轻颤着伸出,还不及触到那块衣角,他已然先行向旁避开,并不愿意让她碰到自己。
  阮窈抬起的手僵硬地停住,片刻后,抽咽声却更大了。
  他只是垂下眸,目光在她身上略微一顿,唤来侍从交代了一句,便一言不发地转身回了房中。
  她愣了愣,忙也撑着手站起来,只是跪得久了,腿脚又痛又僵,还不待站直便向前绊去。
  裴璋伸臂扶扯了她一把,继而很快又轻飘飘抽回手,竟较当初在山寺时更要疏离几分。
  很快有侍女带了她下去。
  换下湿衣时,阮窈才恍然发觉,房内她原本的衣裙首饰一应消失不见了,所有与自己有所关联的物件也全被清了个干净。
  再折返时,裴璋的卧房内正燃着薰炉,与门外的寒风冷雨恍如两重天地。
  他披了件厚重的氅衣,火光摇曳着映在青白的脸上,神色像是死水一般平静。
  阮窈的指尖有些发抖,也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畏惧。
  裴璋略有察觉,倒了一盏热茶递于她。只是这样一件并不费力的事,他也侧过脸去咳了几声。
  她沉默地接过茶水,不仅想到他们头一回的偶遇。天地白茫一片,那盏热茶的暖意,她至今仍能忆得起。
  只是……若早知今日会被他相逼至此,她定不会仗着美貌与几分小聪明便数次招惹此人。
  当真是作茧自缚,可即使她想要追悔,也早已来不及了。
  “公子的身体……可还好吗?”阮窈很快拾整好零碎的思绪,强打起精神,竭力让自己的话语听上去似是关切,而非厌憎。
  “无碍。”裴璋的声音冷而淡,点漆般的眼却直直盯着她,“倘若有话,直说便是。”
  她缓缓放下杯盏,嘴唇也颤了颤,眼眶红红地望着他,“我知错了,求公子饶过我……我不想……不想嫁给……”
  阮窈一想起段修此人放浪形骸,喜好狎玩男童,便忍不住地面色发白。
  这样的人,怕是一身花柳病,寿数也长不到哪儿去。他既不喜欢女子,却被裴璋这般逼着强娶,她又岂能落得好处,定然要被他日日折辱,兴许不等他死,自己就先没了命。
  “我给过你选择。”裴璋并不为她的楚楚可怜而动,语气仍然不紧不慢,“你既不愿在我身边,我自会成全你。”
  “不是的……”阮窈心底一颤,连呼吸都滞了滞,泪盈盈道:“公子……譬如芝兰玉树,而我却只是一颗野草,并非是不愿,而是不配罢了。所以那夜……他们只想取我的命,皆因我并不配留在公子身边。”
  “我又骗了公子一次,也自知如今公子厌弃我。旁的也算了,只求公子不要令我嫁给他……”她没了任何法子,只能放低身态,近乎是在哀求。
  “如此……”裴璋神态温文地望着她,嗓音却微微哑着,“那么,谢家郎呢?”
  阮窈面容略僵了僵,几乎是下意识的,便畏惧于他面前提起谢应星。故而她嘴唇动了动,迟疑着他究竟是何意,并未立刻接上话。
  他眉目间那一抹浅浅挂着的温和,继而也消融了。
  裴璋又想起了那一日。
  温颂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数九寒天的雪籽,打得他面颊生疼。
  他本有着卓越天资,这世间于他而言,除去某些人力不可及之事,便不该再有何愁苦。
  女子的恋慕更无甚稀奇,他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
  这缕情丝生而不易,却让他因此承受从不曾有过的羞辱。既注定求不得,他便要悉数奉还。
  然而此刻亲眼见到她如蹈汤火、如履春冰,他却并无一丝快意。
  犹如某种荒诞的咒术,他施加给她的苦难,又如返潮的苦水,加诸己身。
  可是眼下提起谢家郎,他一眼就能看出阮窈神色的变幻。
  对她而言最为信手拈来的楚楚可怜,竟会仅仅因为一个名姓而瓦解,唯余无措与惶然。
  裴璋心中像是被千万只虫蚁所啃噬,淬着毒的暗潮透过他的骨骼,随着血液流淌四溢。
  他应当杀了他。
  他们彼此间所携有的回忆过于隽永,即便是各自嫁娶也无法消磨。非得其中一人至此消逝,血肉化为泥土,方不能再遥相呼应。
  “我与他缘分太浅,”阮窈微低着脸,看不清楚神情,可眼泪根本止不住,甚至于还砸到了杯盏里,“早就是陌路人了。”
  缘分太浅。
  裴璋低着眼,手指若有若无地拂过茶盏下的纹刻,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眸光却浓黑得像是化不开的墨。
  “他太过年少,也未经得多少人事。”他淡声说着,“故而无力拼争,反被意气所误。”
  阮窈闻言,身形僵直了一瞬,拳头暗暗攥紧了,只低声说道:“他与公子……是不同的人。”
  “不必拿我与旁人相较。”裴璋话语里有一丝浅淡的不悦,却很快一闪而过,几乎令她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她身不由主地想起白日与谢应星的断情,眼泪愈发收不住。
  不仅仅是为了他,更是为了自己原应安逸顺遂的一生。
  这些眼泪落入裴璋眼中,他仍旧温温地看着她,火光却在幽深的眸底不断跳跃。
  他见过太多她的眼泪,本身没有什么稀奇。然而如今这般冷眼看着,也觉着她往日从未曾哭得像此刻这样悲切,比窗外的雨都要绵密上几分。
  “他既惹得你落泪,又是个无用之人……”裴璋忽地缓声道:“我便为你杀了他。”
  阮窈瞬时骇得连眼泪都停住了,只是不可置信地仰头望着他,继而面上的所有血色都褪去,眉目间浮上一抹无法抑制的惊怒。
  好生无耻!
  分明是他将自己逼到如此境况,竟还要说是谢应星惹她流泪。
  她脑子起初发木,震怒过后,很快又涌上惊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