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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作者:小睡狸奴      更新:2025-03-18 09:56      字数:3683
  
  *
  裴筠得风瘫已有六年了。
  这病口不能言,更无法起身,只能日日夜夜都躺在平湖阁的那间卧房里,连翻身也要依靠着旁人才能完成。
  常人患了这种病,怕是不出两载便要熬不下去。唯有像裴府这样的望族,什么补药食疗都是像流水一般送进去,裴璋还特意请了名医,平日就住在平湖阁旁,便于悉心照料父亲。
  前段时日,侍奉的下人中,有一名侍女得了咳症。人算不如天算,许是因着裴筠体弱,竟也染上了此病。
  病来如山,风瘫多年的人身子又孱弱,甚至连稚子都不如,一夜之间就不大好了。
  裴璋赶回去的时候,继母李卉与裴琛正守在平湖阁里。
  李卉在听到侍女通传后,立时就起了身,又扯了扯因为久坐而发皱的裙裾,颇有几分拘谨地站在稍暗处。
  裴琛倒是等久了,十四五岁的少年,闻言一下子也待不住,大步出门去迎人。李卉目光追着自己的儿子,然后在裴璋进门前复又安静地低下脸。
  裴筠仰面朝天地躺在榻上,身躯僵直,嘴唇微微翕动,正艰难万分地喘息着,眉眼间一股死灰之色。
  裴璋进门后,见着父亲衰弱的模样,沉默了好一会儿,召来下人细细问了事情的经过。
  李卉则在旁候着,一个字也没有吭。
  她名义上是裴璋的母亲,却相当有自知之明,从来不会真以母亲自居而去做什么。
  虽说时不时总要被老太太敲打几句,旁人也不太瞧得上她,但裴家在外有裴璋,在内又有三房的人,加之裴琛性情良顺,日子也能凑合过下去。
  得知裴璋不日必须因为郊祀而出城,无法抽开身,李卉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
  “父亲这儿,这几日便有劳母亲了。”他温声说着,礼数一如既往地周全,并无半丝轻慢。
  “……言重了。”李卉嘴里应了一声,却仍低着头。
  她有意不去看眼前人黑沉沉的眼,轻声道:“这本就是我分内的事。”
  *
  帝王之事,莫大乎承天之序。而承天之序,又莫重于郊祀。
  近年来战乱不断,民间哀鸿遍野,朝中也无一日安宁,皇室反而愈发偏重鬼神之事。便是为了显扬王室威仪,也绝不能在祭礼上囫囵半分。
  南郊的祧庙已逾百年,祭礼之前,礼乐百官皆要斋戒沐浴、盛服奉承,故而祧庙外围亦设有宫室,以便于下榻。
  不待马车驶入宫室外围,沿路透进车厢的风就略微含上了腥气。裴璋向来嗅觉敏锐,几乎是瞬时间便察觉到了。
  他伸手撩开车帘一角,见城门和里门都悬着被宰杀的牲畜,用以祭祀四方神灵。
  头顶的苍穹一片灰蒙,天色这会儿愈发显得昏沉,凉风刮得残肢时不时晃一下。
  他长眉微皱,很快收回了目光。
  明天是祭礼的正日,陛下夜里于宫室内设斋宴,百官须得与会。
  斋宴非寻常节庆可比,气氛威仪严整,入目处并无任何酒水荤腥。
  开宴之前,殿外轻巧走入数名素服宫婢,人人手上都托着古雅的玉杯,杯内呈有表征持斋的净饮一盏。
  待人人都饮下这盏净水,斋宴才算开席。
  礼文冗长,且不得接耳。
  裴璋的坐席就在天子之下。他目光中途扫过下首,多数人的眼底都露出几丝索然。
  四皇子萧寄坐于右席之首,二人视线相交,彼此略一颔首,算是见礼。
  萧寄眉目明亮,气度比之去岁在建康时又沉稳了两分。
  裴璋身体较为病弱这件事,在朝野不是什么秘密。故而斋宴一散,好些素日里与裴氏有往来的官吏都上前来施礼问候。
  他自然也不能轻慢,待逐一回礼过后,外头暮色早已黑沉欲压,连宫灯也显得有些昏暗难明。
  走出设宴的宫室,裴璋择了条僻静之路回寝居,谁想不等他走出多远,竟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女子黄裙金钗,裙角以五彩丝线绣着朵朵怒放的牡丹,被灯烛一照,便泛着淡淡金光,雍容贵重。
  她显然走得有些急,一手正扶在自己的小腹上,见着他也是一愣。
  端容公主步子滞了滞,似是想起了什么,一下子走了上来:“裴伯玉!”
  裴璋目光在她腹部微微一凝,继而又很快就转开眼。
  “公主有何事?”
  端容公主唇线紧绷着,目露狐疑地看着他,压低嗓音问道:“我且问你,阮窈可是被你藏了起来?我派人去过她原先住的那宅子,得知她早不在了……”
  “此话是公主想问,亦或另有其人?”裴璋看她一眼,没有否认,而是淡淡问了句。
  她眉目中透出一股不赞同的怒气,紧接着,音量也拔高了几分。“便是旁人想问上一句又如何?且我与她也算有些缘分……”
  “你好歹也是裴氏的少主,虽说她身份低微,可你若当真在意她,总该给人家一个名分。否则天下之大,自有旁人也喜爱她,又为何非要与你在一处……”
  裴璋不至于因为这番话就动怒,可想起霍逸,仍是不由一敛眉。
  他眼神微暗,默然了片刻,却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缓声问了句:“公主可是为了寻何驸马而来?”
  端容公主闻言,眸中躁意更浓,瞬时拧紧了眉心,看了他一眼,抬步便要走。
  裴璋嗓音沉静,话语里带着一丝温和的劝解之意:“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公主出身高贵,倘若愿意,自是人尽夫也,不必屈就。”
  “人尽夫也……”她愣了愣,意味不明地睨向他,竟出乎意料地并未恼怒,而是喃喃自语:“这话我倒不是第一次听了……”
  然而嘴里这般说,端容公主步子却半分不停,很快便朝着墙后的寝居去了。
  裴璋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再未多看,径直回住处。
  夜风仍带着几分寒凉春意,而他却忽地感到不对劲。
  他心上像是起了一把火,整个人也渐渐燥热起来。
  走到寝居外,还不待推开门,裴璋袖中的手指猛地颤了颤,步伐也滞住,身子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重云藏于暗处,察觉到不对,很快现出身来,低声问道:“……公子?”
  他努力克制着骤然不稳的鼻息,喉间一阵阵地发紧,唇舌随之也涌上沸热。
  “方才……斋宴上的净水,怕是有问题。”裴璋连音色都被烧得沙哑,却霎时间就反应了过来。
  宴上菜式简明,皆是由宫人从大盘中分切布下,难以动手脚,可玉盏里的水却不是。
  紧接着,重云见到他的面色,也愣了一愣,继而明白过来。
  他呼吸很重,似是忍了又忍,抬手一把推开门。
  寝居内并无任何侍女,只点了一盏幽微不明的烛火。
  裴璋手扶着额,才走了两步,直至看清房中景象,又猝然停下。
  宽大的床帐之中,正柔柔伏着一具春衫半褪的玲珑身躯。
  女子满头浓密的青丝散落于肩下,纤细肩头白腻如瓷,
  恰好露出一抹浑圆。
  听见来人的脚步声,床榻上的人缓缓抬起脸来。一张如花美人面,秋水般的眸正望向他。
  柔情绰态,粉泪盈盈。
  第62章 春情你吃错药了!
  看清进房之人的面容后,女子脸颊泛起浅淡的红晕。
  她轻轻撑起藕臂,光裸的足踩着地砖,含着羞向裴璋迈了两步。
  隔着层层纱帐,他眼皮颤了一下,漆黑的眸子里蕴着潮涌,直直地盯着她。
  重云立于门下,将这幕看得一清二楚。
  见裴璋一动也不动,他暗暗咬牙,最终还是壮着胆子想要上前劝阻。
  女子这才惊觉门外竟还有旁人,连忙娇呼一声,身躯颤了颤,便软软朝着裴璋怀里偎去。
  然而下一刻,一直没有出声过的人却蓦地向后退去,闪身避开了她,两人连衣袖都未曾触到分毫。
  她登时怔愣住,一对杏眸陡然瞪大。
  裴璋紧紧按住身后的桌沿,手背浮起几条狰狞的青筋,手臂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着抖。
  他呼吸粗而重,继而重重闭了闭眼。
  身体的欲念如火如炽,汹汹灼烤着他。然而不论是女子发上浓郁的暖香,亦或是这具莹白如雪的身躯,都让他胃里一阵高过一阵的翻江倒海。
  这两种感受判若水火,互不相容,却拼命啮噬着他,几欲让他恶心地呕出来。
  “把她带下去。”
  “宫室周遭有耳目,”他嗓音哑得厉害,“找出来。”
  此等下作昏招,羞辱他尚在其次,更为败坏裴氏的声名。如今因着战前割城之事,朝内愈发剑拔弩张,自己的言行举止,除去本就从属裴氏的数个清流世家,更有各方政权紧紧盯着。
  郊祀前须得清简节欲,倘若他在这时候辱身败名,岂非滑天下之大稽,连带着整个裴氏族人都要遭人耻笑,牵一发而动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