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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作者:小睡狸奴      更新:2025-03-18 09:56      字数:3716
  
  他越说越晦涩,阮窈听得也有些云里雾里。她迷茫地抬起眼,刚好对上了重云同样露出几分迷茫的眼神。
  裴璋却是听懂了,他垂下眸,淡声问道:“可还能恢复?”
  “属下不敢托大……”徐医师抹了把额上细汗:“若是以重药调服两个月,约有六成把握。若是施针……约莫要再高上两分,但处治过程极为痛苦。”
  “既如此,”他毫不犹疑地道:“施针即可。”
  阮窈并不奇怪裴璋的选择,可紧攥着帕子的手还是抖了一下。
  他当真是病得厉害,忽然便连行走都不能了。她掌中沁着层薄汗,心尖上有错愕,有不安,但更多的,却还是焦虑。
  裴璋父亲给他所下的毒,倘若是等闲之物,凭他的手腕,又如何会这么多年都解不掉。今日是腿,若明日是手呢?
  又或者是……阮窈克制不住脑子里的种种猜想。
  时至今日,她也没有办法说,自己是真心诚意想要裴璋去死,可她更没有办法不为自身所担忧。
  若他真死了,亦或是像他父亲那般无法自主,那自己……又会如何?
  裴璋那继母到底有着名
  分,即便丈夫故去,她仍是这座宅邸的女主人。可她形同禁脔,一旦被旁人揪出来,又哪里会落得到好处。
  她被这些念头惹得焦心如焚,又听到医师说道:“还有一事,属下不得不说。”
  见裴璋颔首,他又止了声,面上更是露出几分为难之色。
  察觉到徐医师暗暗看了她一眼以后,阮窈正犹豫着是否应当回避,裴璋却淡声道:“有话直说便可。”
  他是不喜旁人言谈吞吞吐吐的,这话语气不重,医师却立刻就老实了,沉默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道:“除此之外,公子脉象……略有肾精亏损之兆,因着公子身有旧疾,还须得细细补益才好,于房事上也需克制些,莫要恣欲……”
  卧房实在安静,阮窈听得一清二楚,脑子里嗡的一声响,脸色也迅速涨得通红。
  裴璋待听清后,贯来深如寒潭的黑眸里也不禁闪过一丝错愕。
  “……我知道了。”他嗓音平淡,也听不出什么起伏。
  阮窈看过去的时候,他神色还算平静无波,可耳尖分明稍稍发着红。
  二人视线相触,她立刻低下头去,只把乌黑的发顶留给他。
  *
  裴璋无法行走,连日常活动也需要人搀扶,自然耽误不得,医师当日便开始准备施针。
  他想要人送阮窈回去,可她犹豫了一下,也想要知晓他究竟会怎么样。
  裴璋倚着卧榻,发髻也散开来了,身上披着件霜白色的外袍,肤色透着不寻常的苍白,更显眉目清冷。
  “不必担心,我不会有事。”他温温然地道:“你若不愿回去,便去屋外等着就是。”
  阮窈只好点点头:“好……”
  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沉,从午后到黄昏,再到暮色四合。整座九曲斋都静悄悄的,针落在地上也清晰可闻。
  隔着扇门,卧房里有一些细微的响动,可她竖着耳朵去听,却连半句痛吟也没有听到。
  起先是浓郁的药味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药味里又掺杂上了甜腥的血气,随着火针的青烟,被缓缓送至阮窈的鼻端。
  徐医师再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像是才从水里捞上来,轻薄的衣衫甚至被汗湿得黏在背上。
  他擦去了汗,又长出一口气,从神色来看,似乎还算得上是较为顺利。
  医师同重云重风二人交代了几句,又忙着开药方去了。
  阮窈的腿脚坐得久了,有些麻。她正锤着腿,见重云走了过来,便小声问他:“公子还好吗?”
  只见重云略犹豫了片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低声道:“娘子……进去吧。”
  她闻言有些疑惑,动了动唇:“是他让我进屋吗?”
  连医师都这般疲惫,阮窈可以大略想见裴璋的模样。且施针过后,病人自然是需要静养的,兴许他如今神智都不清醒,为何会喊她入内……
  “不是。”重云皱了皱眉,低下眼望着她,最终还是说了句:“若是你进去陪着,公子会好受一些。”
  阮窈将信将疑地起身,放轻步子推开门。
  房内已经被人拾整过,她没有瞧见血,可空气里还弥漫着腥味。
  出乎她的意料,裴璋并未昏睡着,反倒仍倚坐在榻上。
  他面色白的近乎透明,几缕墨发湿漉漉地黏着脸,嘴唇毫无血色。
  走得近了,阮窈才看到他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他眉目间沉着一股浓重的阴郁,像是夜里被雷雨所打湿的松竹,只显出沉甸甸的冷厉来。
  “公子……”她小声唤他,顿了顿,又问了句:“痛不痛?”
  这一次,裴璋也没有再像往常那般说无碍。
  只是在阮窈出声之后,他眸光微微动了动,眉间的郁色也就此化去两分。
  他没有出声,但阮窈能读懂他的神情。
  她在榻旁坐下,刚过一会儿,就有侍者端了碗黑浓浓的汤药进来。
  阮窈想要接过药喂他喝,裴璋却轻轻摇头,道:“不必。”
  他嗓音嘶哑得厉害,再无往日半分清越。兴许手臂有些脱力了,他端起盛着药的碗时,手指颤了两下,可仍是没有半分犹豫,很快便咽下汤药。
  瞧见他的发梢都黏在额上,阮窈下意识伸手,用帕子为他擦了两下,便听见裴璋低声道:“……梨汤。”
  她怔愣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喝下药后,裴璋眉间含着浓重的倦乏,可仍用那双幽黑的眸子望着她。
  阮窈忽地想明白了,心里却陡然一颤。
  那时他们尚在建康,同样是他卧病,自己为了讨好他,像个傻子一般,大晚上去伙房寻食材和打火石烹制热梨汤。
  自己在那个夜里,希望他能够记住她。
  时移事迁,这陈旧而愚蠢的心愿穿透重重时光,在此时此刻对她做出了回应。
  可如今的她,分明早已不需要了……
  *
  裴璋卧床歇息三日过后,双腿勉强恢复了觉知。虽说还没能复原如初,可到底也能缓些走动了。
  他所中的毒并非出自卫国,而是与胡人有关。然而搜寻至今,也不过是查出几丝头绪,药方仍旧不知所踪。
  因着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重云很快离开洛阳,亲自去边地寻访。
  阮窈原以为,他从前连处理公文也喜爱让自己陪着,如今病得厉害,更该日日都让她过去才对。却不想裴璋这回病重,反倒并未再见她。
  杜氏再来人的时候,阮窈看了一眼,显然不再是上回那名怯生生的小娘子。
  外头正下着雨,这匠人戴了个兜帽,瞧不清楚面容,身形轮廓也显得有几分壮硕,可偏生一头黑发如云,更有几缕被雨水打湿,黏在外衣上。
  阮窈只不过看了一眼,心跳就莫名变快,扑通扑通,不断地跳着。
  她侧目看向身侧的侍女,柔声道:“这会儿在下雨,院子里潮得很,你去替我把海棠搬到屋子里吧……”
  侍女应声下去了。
  阮窈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攥住自己的裙边,然后试探着向前迈了一步。
  就在此时,身前的匠人抬袖,将头上兜帽扯开了来,露出一张令她朝思暮想的面容。
  “阿窈……”
  第68章 又逃她承载不了这些
  阮窈眼睛陡然瞪大,视线也很快变得模糊一片。
  她用力眨了下眼,知晓自己不该哭,可眼泪仍是忍不住。
  伸臂扑进兄长怀里的时候,她手指紧紧抓住阮淮的衣襟,像是一旦眨眼,眼前人便会消失不见似的。
  二人来不及叙旧,他取出衣物披在她身上,又把门牌塞给她,低声道:“阿窈,你伪装成花匠,离开裴府!”
  阮窈捏着门牌,抬手一把抹去泪水:“那你呢?”
  阮淮身量在男子中不算高,为了扮作女子,甚至梳了个环髻,还敷了粉。
  眼望着阿兄这幅滑稽模样,她眼眶却止不住地发酸。
  “我自有法子能离开。”他略顿了顿,语速也更快了:“莫要担心。”
  她并不矫情,迅速换好布料粗糙的青灰长衫,又重梳了辫子,脸蛋也有意抹上些灰土,打眼一看,便成了个不起眼的匠人。
  阮窈想了想,又把兜帽戴好,在墙下抱了盆花,有意没有从正门离开,而是想从侧门出去。
  后院里守着个侍女,原本持着笤帚正在洒扫,陡然见到有人走出,不免多看了几眼。
  阮窈生得身量娇小,宽大的匠人长衫穿在身上,似是让那侍女觉着有几分眼熟,皱了皱眉。
  “等——”侍女出声想要喊住她。
  然而话还没说完,阮淮已经绕至她身后,接着抬手击在她后颈,侍女很快就软绵绵倒地。
  阮窈一颗心跳得飞快,咽了咽喉咙,不禁暗自庆幸裴璋这病来得正是时候。若非重云离开洛阳,他身边抽不开人,重风兴许还会守在自己这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