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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作者:小睡狸奴      更新:2025-03-18 09:56      字数:3691
  
  见他还在笑,她嘴唇也动了动,不由小声说道:“你衣衫湿了,冷不冷?”
  他浑不在意,再眨眼的时候,又仿佛有了一点温柔的味道。
  阮窈想要向他致谢,霍逸却低眸笑道:“不必谢——”他语气忽地有几分松软:“你笑一笑。”
  她听了,眨了眨眼,仰起脸露出一个莹莹笑意:“多谢你……”
  眼前人挑了挑眉,伸手抚上她的脸颊,继而加大了这个笑容。
  “狼烟四起,人人皆不快乐,人人皆要为了活着而拼尽全力。愁眉、泪眼,与血,是我这一年中,所见最多的东西。”
  霍逸凝神望向城楼之外的方向,眉间有着几丝无奈,可很快又被坚定所覆去:“你从洛阳而来,自然也见到这一路是何景象。我和父亲征战艰难,可即使如此,上回大战过后,如今也总算见着了一丝曙光,不是吗?至少在这一刻,城里百姓人人皆是安乐平定,而并非被战火和恐惧所笼罩。”
  “昨日之日不可留,伤痛更不值得被反复咀嚼回味。我会尽我全力将这群匪寇赶回去,也会尽我全力护住你。”他望着她,黑玉一般的瞳仁湿润润的:“你不相信吗?”
  他像是在许下某种承诺,声音不高,却显得极为郑重。
  阮窈心头莫名跳了一下,脸才后知后觉地有些发红。她并未回避他的视线,而是仰起脸回望着他。
  “世子的心意重比千金,我愿意相信。”她轻声说道。
  *
  卫国上下天运艰难,兴许当真是流年不利,在这暑气最盛之时,几个城郡陆陆续续爆发了疫病。
  临近随兵出征的前两日,重云收到了来自弘农郡的传信,说是阮窈的娘亲和叔父都染上了时疫。
  当地医馆早就人满为患,非大富大贵之人,恐怕连治疗的机会也没有,唯一能做的,便是有什么药吃什么药,能否活下来,全看听天由命。
  他没有犹豫,还是将此事如往常一般,一五一十地向裴璋禀报。
  裴璋正在看书,听了这些话,面色仍是无波无澜,脸上瞧不出一丝端倪。
  重云说完后,原以为公子不会出声了,便如往常般想要退下。
  不想人还未走出屋,他又听见一句语气极淡的话。
  “着人将他们接来洛阳,好生照料。”
  第77章 曙光“我与她缘分深重”
  何氏连同冀州刺史谋反,虽说在萧衡的预料中,却并非是一件轻而易举就能化解的祸事,本身也是险招。
  冀州刺史掌有兵权,却同样秉持着割地的心思,数次阳奉阴违,自知早成了帝王眼中钉,索性就此与世家联手。
  而从前本就与何氏水火不容的士族,便不得不顺服于萧氏,也要为平叛尽心尽力。这江山万一易了主,他们又哪里还有今日这样尊崇的地位。
  北地混乱,平叛自是难上加难,即便随军的人是裴璋,也没有几个人真正看好。人人都不愿担罪责,倘若不慎出了差错,便是千刀万剐也不能谢罪。
  他成了最处于风口浪尖之上的人,言行却仍是一丝错漏也没有,平静的仿佛并非是要赶赴沙场,而只是要去山上清修罢了。
  兵马跋山涉水,尘土飞扬。到了夜里扎营,连绵数里皆亮着帐灯,如星罗棋布。
  裴璋回营帐的时候,帐外正等着个人。
  “有桩军务,想要与公子相商。”谢应星坦然道。
  裴璋侧目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营帐的案上置着详尽的舆图,二人商讨完接下来的行军路径后,谢应星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有话不妨直说。”裴璋垂眸看着舆图,扶在桌沿上的手指削瘦而苍白。
  “那日街市上,阿窈是否在你的马车中?”谢应星眉心紧皱,开门见山地道:“她如今身在何处?”
  裴璋面不改色,淡声道:“大敌当前,你与其关心旁人,倒不如尽早想好诱敌之策。”
  “她究竟怎么样了?”他并不理会,而是咬了咬牙,又顾忌着帐外有人,压低嗓音道:“你当初利用段氏以亲事相逼,为了避祸,她连洛阳都不敢再待,你这哪里又是君子所为?”
  这些话让裴璋莫名感到耳熟,却并非是出自那人之口。他冷眼瞧着这张脸,腹下那处早已愈合的伤口里仿佛钻入了一条细蛇,又开始泛着湿冷的隐痛。
  “窈娘自然安好无事。”他心中不耐,声音冷而淡:“我与她缘分深重,无需旁人多费唇舌。”
  谢应星冷笑,似是想起了些什么:“缘分?你与她何来缘分可言?她那时流落在外,原是没有选择……事到如今,你若喜欢她,为何连个名分也不肯给。还是真如旁人所说,是你们裴氏瞧不上她出身低微……”
  他说得正恼火,忽而对上了裴璋的眼。
  与这张面无表情的苍白脸孔相比,他眼眸黑的瘆人,带着冷沉的警告之意。不言不语,便透出无与伦比的压迫。
  谢应星被重云请出去的时候,裴璋仍站在舆图前,一动也没有动。
  凉风拂过他的衣衫,他只是用指尖不断在雁门附近摩挲,力度愈来愈重,连指尖都压得泛白。
  阮窈是个骗子,却将他们之间的因果起始都告诉了另一个人。
  他原以为她会极力隐瞒,毕竟对于女子而言,那些过往终究算不上光彩。
  若是她想要骗过谢应星,自然也有着许多由头,且她向来最擅长说谎,不是吗?
  可她却偏生没有。
  被骗的人唯有自己,似乎从始至终,他都无法从她嘴里听见真心,哪怕只是一个字。
  她如今到了霍逸身边,最好不要一时糊涂,再做出什么令他愠怒难堪的事情来。
  否则他也不能保证,会用何种办法让这些男人死无全尸。
  *
  何砚的死讯很快就从洛阳传到了北地。随之而来的,还有冀州刺史反叛的消息。
  霍逸刚从线人那儿获悉胡人不日便要攻取广武的密信,闻言眉头紧皱,然后脸色铁青地将纸卷捻碎。
  “外有戎狄,内有乱兵。”他蓦地冷笑:“这些人整日在洛阳养尊处优,只知玩弄权术,若真上了沙场,都不过是一群废物。卫国即便要亡,只怕也并非是亡于外敌……”
  阮窈在他身边,得知裴璋竟然得了御令北上平叛,一张脸顿时煞白。
  雁门和冀州刺史所守的城郡原本并不在一处,可何氏的何启不知道为何,竟带了些兵马暗中来到雁门寻霍逸。
  长平王妃本是何氏女,可如今一方还在为萧氏抵御外敌,另一方却成了反贼。霍逸正因广武一战焦头烂额,不论是出于避嫌,还是为了战事着想,都没有去见何氏的人。
  何启出现在这儿不能不让阮窈感到心惊,在此之前,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裴璋会这样快就离了洛阳。
  平叛一事自然做不得伪,可为何是他领兵前来?当真与自己的逃亡没有一丝关系吗?
  她不愿意仍像此前一样独身待在雁门,遂白着脸说道:“我想随世子一起去广武。”
  见阮窈神色有些不安,霍逸伸臂揽住她,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你若想去广武,也并无不可,到时候莫要乱走便是。我还听阿念说,你近来食欲一直不太好?”
  “不过是吃食不太习惯,没有什么大事。”她想到干巴巴的馍饼,忍不住蹙了蹙眉。
  “北地寒冷,但平城也有种枇杷的农户。待此战结束,我让人去带些回来。”
  话音一落,又有下属在屋外出声通报了些什么。
  霍逸本就还要赶着去布置兵防,与她不过说了几句话,便不得不匆忙离开了。
  *
  抵达广武的第三日,夜幕苍茫,阮窈站在距离城楼有段距离的屋子下,晚风拂过她的衣裳,簌簌作响。
  不知从哪一日开始,这片天穹现出时而明亮、时而暗淡的红色星象,连日不退。人人仰起头,都能望见这片古怪的红。
  荧荧火光,离离乱惑。荧惑星的现世,自古以来都象征着血腥的战事。
  城楼没有燃灯烛,似乎所有兵卫都已睡去,万籁俱寂。可她抬眼扫过去,城楼中藏着数十座弓弩,被甲持兵的士兵藏于楼后,墙壁上更是不久前才泼洒过桐油。
  密信中说胡人将于夜里攻取广武,可接连三日了,派出去的探兵一直没有发觉他们的踪迹。
  霍逸一身戎装,正俯身在城楼后拨动弓弩和羽箭。
  阮窈看了他几眼,拢紧了外衫。
  北地的夏,到了夜里仍是清凉如水,夜风不断回旋,吹得沙尘和草木唰唰直响。
  她等得久了,不禁生出几丝困意。
  正要迈步回卧房,忽然之间,不知道是谁高呼了一声,引得阮窈猛然回身,眼前原本昏暗不明的城楼接连燃起通明灯火,照得她眼睛发酸,不由自主地闭了闭眼,渗出一点泪水来。
  紧接着,她耳旁听到“轰”地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重物骤然坠地,整片大地都为之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