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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作者:小睡狸奴      更新:2025-03-18 09:56      字数:3693
  
  阮窈绞尽脑汁地劝解,肺腑里也像是燃了一把无名野火,不断炙烤着她。不知是从何处而来的声音,时而在嘲笑她,时而又在拼命劝说着她。
  毕竟她曾经的确希望他去死,不是吗?
  绑在他身边的日日夜夜,像是堕入了一张巨大的湿黏蛛网。从里到外都被他捏在手心里掰折,或是揉圆,或是揉扁。
  她恨他毁了自己的婚事,也当真是厌憎极了他的强权。倘若他遇难,她分明应当叫好不迭,再追过去踩上两脚。
  然而如今眼睁睁瞧着他千般狼狈,她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窍,竟又想起那些耳鬓相磨、唇齿相依来。
  想起深山中的绿萼梅、随意赠于侍女的白玉簪,及那柄闪着寒光的锐利短匕。
  想起她发热病时,他微泛着凉意的手掌和唇,不断落在她滚烫的额头上、脸颊上。
  想起他的泪,冰凉凉地砸在她脸上。轻得如同一阵潮湿的水雾,却令她眼前陡然模糊一片,渺渺茫茫。
  “你是在为了他,求我?”
  霍逸的声音并不重,却令她感到一股冷冽的寒意。
  阮窈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仍然抓着他的手,也使得这把剑不论如何都无法斩下。
  他太阳穴凸凸直跳,满腔怒火无处发泄。透过她纤弱的身量,他刚好望见被她挡在身后的那个人。
  面色虽苍白,他神情却丝毫不见慌乱,乌黑瞳孔里正若有若无地溢出一丝幽幽笑意。裴璋垂眸注视着挡在他面前的阮窈,神色专注而温柔。
  霍逸只不过晃了晃神,很快就被随之上前的卫晖与阮淮劝阻下。
  他目光再度落到阮窈脸上,她眼睫不断地颤,没有落泪,可眼里湿漉漉的,发辫也一团蓬乱。
  那年初次见她,她也是这幅模样。
  然而此时此刻,他心上像是被人蓦地打了一拳,闷痛之余,还泛着某种苦涩,只令他觉得再难以忍受。
  阮淮见霍逸手中剑都松了,阮窈仍同裴璋站在一起,便皱起眉唤她:“阿窈,到兄长这里来。”
  她没有犹豫,也再未回头去看裴璋,径直走到阮淮身边。
  霍逸面色冷寒,一言不发。
  阮窈看了他两眼,正犹豫着该要说些什么安抚他才好,冷沉的声音就先一步传来:“窈窈,随我回去。”
  她咬住下唇,没有立即应答。
  四周的氛围仿佛一瞬间静止,空气也恍如凝滞。
  “我不想随军了,”阮窈深吸一口气,闷声音有些闷闷的:“女子待在军营本就诸多不便,既如此,我为何不可去盛乐?城中总归要安全上许多,你们往后也不必再处处为我担忧。”
  听见她的话,阮淮眉头逐渐舒展,显见得是颇为赞同:“你若愿意,自然是好,只是今日时辰已晚,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动身。”
  霍逸沉默片刻,闻言后,握着的拳也松开了些。然而他冷冷扫过不远处站着的裴璋,很快又再次握紧了拳。
  “那便明日动身。”阮窈见霍逸也并无异议,转而看着阮淮,不由地叹了口气:“阿兄手臂为何受伤了……”
  *
  当夜,阮窈将要回去营帐的时候,裴璋在身后唤她:“窈娘。”
  她步子一顿,收在身侧的五指随之用力得泛白。
  他还未来得及换下衣袍,因着方才的争斗,袍角上沾了些尘土。然而步履仍是沉稳如故,即使衣袖被剑削去一块,也丝毫不折损一贯的从容。
  阮窈越瞧他这幅模样越是窝火,眼见裴璋似乎又想要伸手抱她,顿时想也不想,恶狠狠地打掉他的手。
  “啪”地一声脆响过后,他皮肤白皙,手背乍然被拍起一大片红痕。
  “你发上有尘土……”裴璋被她打得怔了怔,微微一敛眉,望着阮窈发辫上的一小块灰土。
  “与你何干。”她唇线紧绷,眸子里满含愠色。
  裴璋安静站在原地,眼眸漆黑,看不出情绪,也沉默着没有出声。
  “你休要把我当傻子!”阮窈心里一直憋着一股火,面颊也因为怒气而涨红:“非你授意,他们俩从不会离你的身,倘若不是你自己愿意,怎么可能会这般被霍逸持剑追砍?你分明就是在故意激怒他!”
  裴璋没有否认。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温温然说道:“窈娘,多谢你……护着我。”
  她心里一颤,紧接着更为恼怒起来。可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究竟是在恼什么。
  兴许是恼他这个人,用尽心机也要不断逼探问询她的心。宁可冒着当真受伤的风险,也要横在她与霍逸之间,简直是个疯子。
  可她也更恼她自己,从前几乎巴望着他去死,如今为何就对他一再软了心肠。
  阮窈紧绷着脸,半点颜色都不给他,冷声道:“我明日便要去盛乐。”她话语里满是烦躁:“你若再动什么心思不许我走,这辈子我就再也不见你了!”
  说完之后,她也不等裴璋出声,就掀开帘子进了帐。
  透过一丝微末的烛光,阮窈隐约见到投在地上的影子。
  黑黑沉沉,一动也不动。
  过了半晌,外面的人才沉默地离开了。
  *
  在这两个男人中二选一,当真能算是个好法子吗?
  阮窈不知道。
  她才不信裴璋会安安分分,微笑着成全她与别人的美满姻缘,必定要多生事端。可若让她回头选择他,一来心里憋屈不说,二来又要彻底弃了与霍逸的这丝情分,她也实在不太愿意。
  战况未明,弘农郡暂时回去不得,她总要为自己留条后路才是,再不能立于危墙之下。
  盛乐并不能算多繁华,却是胡人想要南下极为重要的关口,至今还从未失守过。长平王的驻兵离此不远,百姓有了依仗,也能够在城中继续生活下去,免受异族铁蹄践踏之苦。
  能去城中住着,总比跟随军队长征,日日望着道路上无人收敛的尸骨要好。
  许是阮窈的警告起了作用,裴璋当真未曾再阻挠她。
  盛乐距离军营约莫有一日半的路程,沿路都有卫国的守军,且二人又各自派了些兵马,裴璋更是让人不知从何处牵来一驾犊车。
  阮淮手臂受伤不轻,阮窈劝了他许久,如今兄长在军中也担有要职,照料她的人又有这样多,实不必他再白费周折往返。
  临行前,有人在外面轻叩车壁。
  “窈娘。”
  她听见了,却一动不动,不想要与裴璋说话。
  见她毫无反应,那不急不缓的叩击声便渐渐停下了。
  谁想过了半刻,叩击声竟又响了起来。
  阮窈仍旧不理,可外头的人这回像是吃错药了,愈发敲得重。
  她气冲冲一把拉开帘子,继而愣住。此时车外的人竟不是裴璋,而是霍逸。
  他面色仍有些阴沉,直直地盯着她。
  阮窈想到昨晚的事,依旧感到几分心虚,却不能表露出来,便对着他挤出一个笑。
  “城中诸事我已为你安排好。”霍逸开了口:“我妹妹亦在盛乐,你若有何事,可以去寻她。”
  “多谢世子。”她嘴上说着,心里忽然有一丝歉疚,手指也不觉间攥了攥自己的衣裙。
  霍逸沉默了一下,黑玉般的眼盯着她,话语里却意有所指:“你的道谢,我已经听得太多。可眼下你要走了,我却不知何时才能回盛乐,我不得不问你一句,你如今对他,是否已经不再怨恨了?”
  “不是。”阮窈答得毫不犹豫。
  他也许应该松口气,可只是如此,胸腔中那股灼热的妒火却再如何也不能消散,更不能被她三言两语
  就浇熄。
  说到底,他也并非是什么好脾性之人,更非是所谓宽怀大度的人。从前阮窈是受裴璋所迫,他可以说服自己不去计较,而是怜惜她,也不再耿耿于怀她过去接二连三的哄骗。
  他也当然知晓,阮窈当初在洛阳是被逼得没法子才来雁门寻他,想要以他为倚仗,未必是有几分真心。
  可在裴璋没有出现以前,她在他身边分明也是快乐的,不是吗?然而昨夜,她却为了这个害她至此的人,转而拦下自己的剑。
  想到此处,霍逸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令他整个人都憋闷得厉害。
  “你可知道,他父亲裴筠病故之事?”霍逸紧抿着唇,强行令自己收回这番杂乱心神,沉声问她。
  阮窈疑惑地看向他。
  霍逸紧紧盯着她的脸,嗓音低哑,可每个字都说的清晰无比。
  “他父亲的风瘫,是拜他所赐。”
  他紧皱眉头,眼神幽暗:“阮窈,你不能对一个这样的人动心动情。”
  第89章 毁玉这世上没有尽善尽美的事,更没有……
  阮窈愣了愣,眼睛直直盯着霍逸,没有吭声。
  见她神色不似他所预料的那般震惊,霍逸眉头拧得更紧,几乎是在逼视她了。
  “世子是想说……他害了自己的父亲?”阮窈沉默了片刻,缓缓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