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作者:
小睡狸奴 更新:2025-03-18 09:56 字数:3712
“你既这么爱她,就和她一块去死吧!”瞎了眼的将领狞笑。
裴璋神色一凛,在身侧侍从的遮护下迅速后撤。
他自然不会就这样送死,来之前便竭力做了筹备,也有人手隐伏在后。然而想要毫发无伤而退,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两方打斗激起沙尘无数,临近入夜,北风也愈发凛冽,呵出的气转瞬就化作冷雾。
月华泠泠照下,裴璋捂住手臂上外渗的血,低头瞧见这月色,眸中微颤。
所有的喊杀声与刀鸣声仿佛都离他远去了。
在这一片令人厌烦不已的嘈杂里,他脑中唯有一句话。
她究竟在哪里?
第91章 生离“我自然是来接你。”
阮窈抱着栗子在啃,实有点儿费牙。
他们在这荒败城隍庙中藏了三天,能找着的吃食不多。重云昨日弄了条鱼,又用石头取火凑合着烤熟,其余时候,则只有松果可以吃。
经此一遭,她发辫乱蓬蓬的,脸颊也沾着两块尘土,擦了几次也擦不干净。
“这些叛军几时才会走?”她不停地叹气:“如若卫军不来,我们岂非要一直躲下去。”
重云不似她那般苦恼,抬眼看一看她,嗓音平静:“公子必然会设法找你。此刻还无消息,兴许是暂且遇上了什么事。”
“他或许会以为我死了。”阮窈眉头紧蹙:“那一晚的情形……死个人真就像切西瓜般容易。”
“不必多想。”重云言简意赅:“除非是见到了你的尸首,否则他不会放弃。”
听着倒像是某种安慰,可阮窈简直想要揪头发了:“你不是会轻功吗?真的不能带我走吗?”
此话一出,重云脸上的表情几乎可称之为无奈。他沉默了一瞬,才说道:“并非是你想的那种……轻功。终归是要落地的,若是遇上邻近株守的叛军,又无外应,未必能轻易脱身。”
语罢,他眸光微沉,注视着她。
一旦落入敌手……必定是欲死也不能得,绝不可妄动。
见她闷闷不说话了,重云只好拾起一颗被她拢在裙上的栗子,用手磕开了,复又递给她。
重云去外头探听动静的时候,阮窈就缩到暗处那座破败神像下,合着眼歇息。
她知晓他并不会走远,倘若出了什么变故,立时就会回来唤她。
入夜后,北风尤为冷冽。凉嗖嗖的风夹着沙土,不断扑打庙宇破败的窗。
阮窈睡醒了,拿眼盯着面前这座日游神的泥塑像。像前散着几支腐化得几乎瞧不出原样的香,也不知奉了有多久。
步伐声响起的时候,她下意识坐直身子。
重云沉稳轻巧的步伐声她是听惯了的,可这一回,他显是急切不少——
“公子来了!”
她闻言揉一揉眼,确信并非是自己听岔,连忙爬起来,话语里难掩雀跃:“他在哪儿?”
然而透过这几丝昏淡月光,阮窈却瞧见他脸上并无欣喜。
重云眉目沉郁,没有答话。
他似是在犹豫什么,可最终咬了咬牙,还是紧抓住她手腕:“随我走。”
*
寒气透过厚重的衣衫,直往人骨头缝里钻。阮窈坐在马上,仍裹着来时那件斗篷,双臂和两条腿却冻成了冰柱,直打哆嗦。
他们原先那马早寻不着了,这匹是方才从半路撞见的叛军那儿夺来的。亏得他们走运,不过是几名传送军信的寻常兵卒,而非全副武装的大军。
重云告诉她,他在外围草木上察觉到信标,沿路总算寻得裴璋安插在邻近的人手,方知他自身也陷入围剿中,尚且未能脱身。
他自然要去护住公子,却也罕见地犹豫了一瞬,不知是否该将阮窈带去。然而如今没有人手,倘若将她孤身一人留下,倒还不如与公子在一处。
跟随他们未必不能甩脱追兵,可若被撇在此处,她绝无可能活命。
“这怎么可能找得到他?”阮窈望着茫茫夜色,实在是忍不住:“这片山郊大得很,怕是还未碰见他们,便先撞到叛军了!”
她话语才落下,重云忽然低声道:“到了!”
阮窈愣了愣,下意识仰起头——
远处正有几团火光涌动,在风里胡乱蹿跃,几道模糊人影随之被映照出,似乎
还有一辆车驾。
重云神色凛然,握住缰绳的手指蓦地一紧,不断催压马,逼得马匹四蹄犹如离弦之箭,径自朝火光处狂奔。很快,阮窈耳畔只剩呼啸的风声,五脏都仿佛颠移了位。
就在他们策马赶上马车的一瞬,她好似听到了重风的声音,不知他低声说了句什么,周遭火把蓦地熄灭。
阮窈眼前冷不丁一黑,心中也下意识觉得不安。还不待她出声询问,重云长臂一揽,她整个人瞬时被抛进了马车里。
一路本就被颠得七荤八素,阮窈这会儿心更是跳得飞快,连脊背也绷直了,僵着手就想去攀抓车壁。
直至鼻尖飘入熟稔的药味——
紧接着,细碎的亲吻小心翼翼落下,不断啄着她的额头与鼻尖。
仿若是为着确信什么,而后又转为视若珍宝的欢喜,却无任何情/欲的味道。
车帘被风卷起,借着洒入车厢的月华,阮窈看清这张咫尺之间的脸孔。
面颊如玉,眼眸里闪着一点亮光,黑润润的,像是一片落满星辰的湖。
她的心脏先是猛然一缩,而后渐渐平定,慢慢落回原处。
阮窈嘴唇动了动,四肢仍处于僵硬中。裴璋察觉到了,伸手抚摸着她的脊背,温声道:“窈娘,莫怕。”
她后背被一下一下地轻拍着,这安抚也好似落在她的心上,令她连话语都不禁在颤,眼睛也有些发酸:“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裴璋只是笑了笑,仿佛是说着什么极寻常的事:“我自然是来接你。”
“你的手受伤了。”阮窈很快留意到他臂上简略包扎过的痕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句。
“并无大碍。”他说完,抬手扶着她的鬓发:“你可有哪里不好?”
阮窈很快摇头,忽地想起来什么,忍不住抬起袖子,又去擦面颊上的灰土。
可她衣袖本身也带着泥,这样胡乱擦了几下,反倒将脸擦得更花。
裴璋沉默了一会儿,本是想提醒,然而见她鼻尖上都沾了灰,盯了她许久,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
他肩膀和胸膛都在微微发颤,阮窈也看见了他略弯的眼角,及眸底一抹隐隐水光。
“你笑什么?”她不明所以,面露疑惑。
裴璋含笑不语,抬袖想要替她擦,可他自己衣衫也是同样狼狈。
见阮窈盯着他手臂上的伤发怔,他低下头,又吻了吻她乱糟糟的头发。
*
阮窈心里害怕被抛弃,也同样有些害怕会被裴璋怪责。
要先行去盛乐是她自己提的,可不想随军更像是个幌子,她不过是不愿被逼着在他与霍逸之间立刻做选择。
霍逸那日送别她,分明就看穿了她,知晓她的心仍在游移不定,也因此而不悦,几乎就快要发怒。
可他能看得出,难道裴璋就看不出吗?
她的私心自私而浅薄,那些护送她的兵士固然是为战争而死,却也可以说是为她而死……
想到此处,阮窈心绪有些低沉,不安感令她紧紧抓住裴璋的衣袖,竟连往日乘车时常发作的晕症也不药而愈。
车驾在静寂无声的山林间向前奔驰,马鞭如惊雷般抽下,引得马蹄急如骤雨。
就在她几乎要以为他们已经脱险的时候,数支锐利的羽箭却忽然夹着疾风钉在车壁上,更兼有锐物刺穿皮肉的闷响,吓得她浑身一僵。
与此同时,车外也骚乱一片,冲杀像是陡然就到了近前,甚至有腥热的液体溅上车帘,哀嚎声和拼杀声令她耳朵都在生疼。
马匹猛地嘶鸣起来,随后有什么重物沉沉坠地,车驾霎时间失去了方向,如无头苍蝇一般胡乱奔窜。
混乱中,阮窈脑袋险些磕上车壁,幸而被裴璋扯了一下。而他似是早就有防备,眼见马车已然失控,他毫不犹豫,揽抱着她翻身向车外跃下。
下一刻,车厢就被数支乱箭所穿透。
裴璋身量高大,阮窈被他护在怀中,随后是一阵天旋地转,她恍惚感到他身躯一颤,低低闷哼了一声。
摔下地后,她一睁开眼,裴璋面色苍白,正在喘息着撑起身,另一只手臂仍在护着她。
不远处有两方人马正在拼杀,重风则持剑挡在他们身前。
阮窈顾不得小腿上火辣辣的痛,连忙爬起来,见裴璋皱着眉按住手臂,她又手忙脚乱去扶他。
裴璋所带的人并不多,可叛军人数要碾压数倍,只得由侍从拼死拦住兵马,阮窈则被他抓着往邻近的山林中跑。
夜间的野路并不好走,阮窈险些就被荆棘和石头绊倒。二人起先是拉着手,然而她渐渐感到裴璋喘息声愈发重,途中踉跄了一下,面色白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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