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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作者:小睡狸奴      更新:2025-03-18 09:56      字数:3710
  
  阮窈的手掌被他鼻息一烫,下意识想要回缩,可又生生停住了,转而将手心轻轻贴在他的额上。
  一热一凉,却严丝合缝。
  下一刻,她听见一句极轻的话,低哑得像是呓语一般。
  “并非是……跑。我害怕……你被人抓走。”
  阮窈想着方才自己所感知到的恐惧慌张,眼里忽然一热,连视物都变得有些模糊。
  这一番折腾下来,她费劲浸过水的布料丢了大半,连找也没法子找。
  裴璋由她扶着,勉强倒还能走。阮窈与他说了下方的情形,二人便缓缓下到石隙中。
  分明是在寒冬,这山洞底处却并不算冷。一泉池水正缓缓氤氲着白气,池中偶有气泡,噗噜噜往水面上冒。
  口鼻间呼着湿润润的水汽,让人连四肢的酸痛也不觉缓和上几分。
  她取来水,令裴璋饮下,又打湿衣料帮他敷额。
  二人略略擦洗一番后,阮窈从袖袋里翻出在城隍庙时未吃完的松果,互相分吃,以补充体力。
  山洞下连天光也不得见,更不知时辰是几何。
  汤泉边本就温暖,她被裴璋抱在怀里,二人肌肤相贴,更觉着热,忍不住推了推他。
  他病中正睡着,只皱眉哼了一声,将她揽得更紧,甚至将脸埋到了她的颈窝里。
  阮窈渐渐也困得睁不开眼,睡意朦朦胧胧涌上来,最后迷糊睡去。
  第93章 情动“你今日是不是吃什么药了?”……
  再醒来的时候,她四肢隐隐作着痛,又酸又涨,周身身松软得像快棉。
  一丝天光入洞,汤泉白雾氤氲,深深浅浅的光线在眼里糅杂着,令她有一瞬的迷茫,不知今夕是何夕。
  坐在水边的人影略显模糊,墨发倾泻而下,似是只着了件白色里衣,正微微低着头。
  她揉着眼爬起来,裴璋很快便察觉到,侧过脸看着她。
  “醒了?”他话语里有一丝浅淡笑意,嗓音仍带着沙哑。
  待阮窈走近了,一眼便瞧到放在石头上的吃食。松子、鸟蛋,还有她并不识得的果子。
  “是重云吗?”她极快就反应过来,这些东西只能是从外头送进来的。
  裴璋点头,轻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坐下。而阮窈下意识就探过身子,去用手背轻触他的额——
  热退了。
  然而他瞧着仍是虚弱,轻咳几声,眼角便微泛着红,发丝也披散在肩头,湿漉漉的。
  阮窈迟疑了一下,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仍有叛军尚未除尽。”裴璋顿了顿,仿佛寻常也说话也须得费力气:“不出意外……再过几日便可离开。”
  她有意令自己不去回想昨夜的血腥与火光,低声问:“你为何会将自己搞成这样?其他兵士呢?”
  裴璋低下眼看她,平静道;“大军要去驻守盛乐,我能够带在身边的人不多。”
  阮窈听了愈发不解,皱起眉来:“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眸光缓缓落下,在她发辫上凝了凝。她下意识抬手去摸,脑袋上除去头发,只剩下一条脏兮兮的发带。
  阮窈不明白他的意思,盯了他一会儿,目光里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狐疑。
  若非她亲眼瞧见两军交战,几乎又要以为是裴璋在算计着什么,否则他这样的人,怎会以身犯险,使自己如此狼狈。
  他似乎猜出她在想什么,没有出声,而是从衣中取出什么,缓缓向着她摊开手掌——
  肤色苍白,而
  绢花娇红。
  只是花瓣早变了形,甚至连花蕊也被压扁了,不复往日被簪于她发上时的鲜妍。
  阮窈下意识疑惑道:“怎么……”说到一半,她蓦地愣住,剩下的话语也戛然而止。
  裴璋并没有要瞒住她的理由,轻声道:“这绢花被叛军送到营中,我以为……你出了事。”
  她顺着他的话想下去,不由得哑了口,目光却无法从他手掌上移开。
  绢花的红成了这片暗色里唯一的鲜亮,令她眼眶都有些发酸。“你是个傻子不成?他们行事不正并非是一次两次,若我真落在他们手里,你这样涉险也……”
  也未必有用。
  然而望着裴璋乌黑的眼睛,她声音不由自主地愈来愈低。
  他睫羽颤了颤,轻声道:“从伪君子变成傻子……也未尝不可。”
  阮窈忽然觉得有些后悔,可一颗心还是被他的话沉沉拉扯着,犹如浸在一坛子浓醋中。她张了张嘴,想要努力将这股酸涩咽下去。
  有人如此爱自己,她应当感到欢喜才是。然而裴璋当真是偏执得像个疯子,可也偏偏是这样一个疯子,才会不论生死,都不肯放开她的手。
  阮窈眨了眨眼,似乎眸中也进了雾气,他的面孔随之变得朦胧。
  彼此纠葛至今,爱与恨的界限早已模糊不清了。
  像是二人同在山寺所度过的那场春天,雨水如丝如缕,绵绵不绝。她越用手去拂,雨线便落得越密,将她浑身淋得湿漉漉。
  裴璋眸中映着一池波光,并不催促她,可又分明在等待着什么。
  她忽然为自己无可回避的心软而感到烦闷,不禁恼声道:“这都是你的错……”
  而后对上他苍白的面色,阮窈又说不下去了。
  紧接着,她便听见裴璋缓声接过话:“……是。若非是我,你便不会在驿站受袭。若非是我,你也不必设法躲去盛乐,是我迫你在我与他之间做选择。”
  听着他的话,她也不知为何,泪珠渐渐在眼里打转。
  裴璋顿了顿,漆黑的眼里闪过一丝无奈,语气里含着安抚,轻声道:“窈娘,是我的错。”
  满腹心绪都被他全然看透,眼前的人,却再不似从前那般居高临下问询自己。
  意识到他当真在向着自己认错,阮窈手指忽地攥紧了,然后微红着眼,别开脸去。
  *
  凭借透入石隙的几丝天光,他们勉强分辨日升月落。
  重云不知从何处寻了点烛火来,总算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勉强可以辨物。
  阮窈问过两回军营的事,在确信兵士不得不北上预先战备后,神色难掩失落。
  在这洞穴下待了两日,说不上多苦,只是夜里睡得不好,连带着一颗心也怎么都定不下来。
  裴璋告诉她,此番来寻她之前,他便着人递送书信给有所交情的望族求援,且薛将军所率的兵马亦会途经此道回盛乐。叛军早是强弩末矢,否则何须以她的名头装神弄鬼。
  他们藏身于此,快则三五日,慢则半月,必定会有接应。
  阮窈从他的话里听出抚慰之意,然而即便是这样,她却若有若无地察觉到,裴璋虽则对她极尽安抚,可也并非真如表面上那般平静。
  她素来要比他性急,而他常像是一潭沉寂无波的池水,如今却也隐隐添了好几道暗流。
  她猜测着,裴璋兴许是因战事而焦心。他到底是将领,如今兵马远在盛乐城外,而他们不得不被困在这儿,他较之自己,必然要心切得多,便也乖巧地不再问。
  无趣到几乎要发疯的时候,她就唧唧咕咕不断同他说话。
  自然不是什么重要的话,多是些琐碎的絮叨,她用这种方式来疏解情绪。可裴璋暗暗藏好的急躁,仿佛也会在这时反过来被她所慰藉,继而抱住她,轻吻她的额头、鬓角。
  他退了热,手臂上的伤口也总算没有再渗血。阮窈也悄悄为自己鼓劲,毕竟二人此刻的处境还不算太差,一切应当都会好起来。
  手掌与小腿的伤口渐渐不再那么痛了,她便生出想要沐浴的心思。
  可泉旁就这么大位置,如今又与他朝夕相对,她没法子驱赶裴璋,但也不愿让他端坐在一旁看。
  直至等到夜里,他入了眠,阮窈才悄悄然爬起来,轻手轻脚褪了衣衫下水。
  破口染了水仍有些刺痛,所幸只是皮外伤,冬日里也不必担忧感染。
  她抬手解去发带,满头青丝散落而下,还带着几丝凉意,激得她缩了缩肩膀。
  下一刻,阮窈忽然听到些动静。
  意识到是脚步声的时候,她赶紧回过头,连忙把身子缩在水里。
  “你怎么醒了?”她实在郁闷得很,这会儿只露了个脑袋,盯着前方熟悉的身影。
  烛火自然是熄了,阮窈瞧不清楚裴璋的神情,也不知晓他要做什么。
  随后,他默不作声便开始宽衣,很快也举步踏进泉里。
  阮窈想要别开脸时,已是晚了。她的目光要远远快于此时脑袋里的反应,脸颊很快就涨得通红。
  裴璋身上寸丝不挂,却仍是神态自若的。他从侧面贴上她,墨发散落在肩后。
  “为何不喊我?”他似乎还略有不悦。
  水面上不断荡着涟漪,阮窈看了他一眼,有些恼,可也无奈得很:“你不是洗过了吗?你洗的时候,我可没有吵扰你。”
  不知是因着水温,亦或是别的,裴璋耳尖微微泛着红,闻言,慢条斯理地道:“我担心你出事,自然要陪伴你。”